远处有高楼
番外篇——别离（中）
番外篇——别离（中）
凌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了，两个连台手术共用了近六个小时，即使他不说，即使他面色如常，可眼中那难掩不住的疲惫和些许愁绪却未瞒过明朗，一直守候在手术室门外的明朗。
一见凌远出来，明朗忙上前扶住自家爹爹，凌远也并未阻止，岁月不饶人他确实有点累了。对这俩不过六小时的手术，他确实有点力不从心，只是目光诧异的看了一眼这素来与他不对付的儿子，微蹙了眉，心中却闪过一道不安，从方才手术开始，他就隐约感觉到一股不安甚至是害怕的感觉，隐隐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般！
活了这么多年了，更在有了明楼的陪伴后，他原以为自己的心理已经很强大了再无可吓到或让他的心再起波澜的人和事发生。许乐山十年前就走了，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自己总算原谅了他，看着他含笑的样子，凌远有过感叹有过一些难过更多的却是内心的平和与宽恕。
可今天凌远却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恐慌向自己袭来，这种感觉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再碰到过了，从出门前明楼拉住自己的手到现在，这种感觉就一直未褪去，反而更加的深重起来。手术中，他不敢想也不能想，可手术一结束，那漫天的不安和恐惧就一下子又压了上来，尤其是看到明朗急切又带着紧张的扶住自己，心中就更加起疑，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凌远岂能看不出他眼中的闪躲和迟疑还有隐匿的担忧和害怕。
借着明朗的力凌远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身体再乏力虚弱也抵挡不住凌远心中那控制不住的不安恐慌之力，越想越害怕就越不敢问，手撑住额头，他怕让儿子看到自己最无力最脆弱的一面。
明朗的心中又岂能平静，看到这样的爹爹，他得心更如刀割般难受，即使自己不说，他也知道他爹爹已经猜到了，那般聪睿又敏感到极点的爹爹，他不可能猜不到。
可这让自己如何告诉他呢？明朗心里很烦躁更有一种害怕，他竟怕那话由自己说出口，他愣了半天，坐在自己爹爹的旁边，两个人同时踌躇了起来。
最后还是凌远忍不住了，抬起头，眼中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其中多了一丝难以掩藏的沉痛和忐忑，他问道：“小朗，告诉我，你爸发生了什么事？”
凌远自认为自己问的很平稳，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得知那消息的一刹那，他的心，仍不可抑制的颤栗起来，脸色顿时惨白，手也控制不住的抖动，半响才说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
声音中透着虚弱和不敢置信，更有明朗从未见过的哭音，他一贯强大冷静的爹爹，竟然在他的面前哭了起来，泪水顺着那闪闪发光即使老了也依旧美丽的星眸里流了下来，深深的触痛了明朗的心，让他忍不住想抱住自己的爹爹，好好的安慰他。
他总算知道了，为何自己的父亲那样的爱他了，这般拥有着如此美妙眸光的人，泪眼闪烁如星海般灿烂的人，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
“爹爹，爸他····”明朗想安慰自己的爹爹，可话开了个头他竟不知道如何在说下去了，多年来的疏离冷漠，让他根本无法抓住那人的心，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的安慰他才能算是真正的安慰到他。
好在这时候，平安来了，平安一过来，见两人这副模样，就猜到了什么情况，心里一阵叹息，让小朗过来守着自家爹爹，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两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唉唉唉···
平安走过去，挽住凌远有点摇摇欲坠的身子，温暖的怀抱绕在他的身后，就像他爸那样哄着自家爹爹，道：“爹爹，别担心，爸只是昏倒了，咱们先过去看看他，您可千万别哭，等爸醒了瞧见您这样，该有多心疼。好了，咱们过去，乖。”
“恩。”
许是平安的话让凌远的心有了一丝回暖，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小声的应道，任他扶着，向明楼的病房走去。身后的明朗也在得到大哥眼神的示意后紧跟其后，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他们的爸能早点醒过来。
不然他们身边的这个人，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夫夫间的感情无人能比，即使是身为子女的他们，面对不久后将要发生的事情，面对到时候情绪会失控的爹爹，都会有一种无力感和恐惧感。
唉唉唉···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病房内，明楼静静的躺在床上，像往常熟睡般的躺在那儿，只是脸色却是那样的苍白和虚弱，他想起了早上明楼拉着他的那一霎那心头涌起的那份恐惧害怕感，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可现在看起来，竟是一种始料未及的前兆！
他为什么当时就没能答应明楼留下来陪他，为什么就没守在他身边，为什么自己非要过来参加这什么手术，为什么！为什么！
他从没这样的恨过自己！如果自己在家陪着他，那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最起码他自己就是个医生，他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抢救自己最爱的人不会错过最佳时机，可现在，一切都来得太晚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凌远眼中的泪水忍不住又落了下来，身子又颤抖起来，他推来平安的扶持，径直踉跄的跑到床边，趴在明楼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受控制的说道：“明楼，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明楼，你快醒来！你不能抛下我，你不能丢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你不能言而无信！！！”
一连三声带着哭泣的呼唤，似要将明楼唤醒般，听得所有人的心里都莫名的心痛和颤抖，却没人敢上前劝住凌远。
或许是老天冥冥中听到了凌远的祈祷，明楼竟然在这一句话过后，就睁开了他那一双温和曾带着无尽宠溺的眼眸，刚醒来的他，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怔怔的看着前方，脑中一片混沌，只是在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呼唤和他好久没再听到的哭声时，他的心忍不住颤动起来，眼神渐渐的转向了身旁的爱人。
他最爱的人，他的小远，正趴在那儿，瘦弱的肩膀一个劲的颤抖着，还有那让他心疼到极点的哭泣声，明楼想用手去抚摸他，想哄他，却发现自己身上使不出丝毫的力气，就像抽空了般无力的倒在床上，连安慰自己最爱的人的力气都没有，明楼很伤心，很愤怒！他大概晓得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可他无法接受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哭泣，却无能为力！他不能接受这样！！
其他的人一看到明楼醒了，眼中都闪过一道狂喜，又见到那目光中急切和难掩的愤怒时，更是揪心，懂事的平安忙上前扶住那仍趴在床头陷在自己世界里哭泣的爹爹，小声的哄道：“爹爹，别哭了，爸已经醒来了，您在哭，心疼的还不是他，您忍心吗？”
在听到这句话时，凌远才止住了心中那抑制不住的恐惧感，慢慢的抬起头，就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含着笑容的眸子，一贯的温柔和宠溺还有心疼，一想到现在明楼的状况，凌远心里又是一痛，星光闪烁委屈又伤心的怒道：“明楼，你，你真是吓到我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明楼的心更加的疼痛起来，他怎么就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多么的害怕失去自己！即使平日里那般的霸道冷漠又任性，可他心上的那份脆弱与孤独，却是没有人能比的上的，他最怕的是什么？明楼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怎么能忍得下心丢下他的小远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世上，只是····
事与愿违，如果可能的话，明楼真的希望自己能陪伴小远到老，陪他走过这一辈子，真的希望先走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自己，他宁可自己一个人尝着那失去挚爱的痛苦，也不忍让他的小远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哪怕有孩子们在，失去了他，他的小远，怕是余生都无法从这段痛苦中走出来。
他不忍心见到那样，他好不容易才把小远养的这么好，他不忍心也不敢毁了这样的小远，不忍心···
渐渐地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家小远的面颊，拭去他眼中未尽的泪痕，气若游丝却又异常温和坚定带着满满的宠溺的哄道：“好了，小远，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哭，会让孩子们笑话的，我这不是没事嘛，乖，别哭了，别让我担心，小远。”
凌远嘴唇微动，强忍住眼中泪水，然后努力的扯出一个笑脸，带点颤音的说道：“好，听你的，你得答应我，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会随你而去！”
最后一句话带点恐吓的意思，可没人敢不当一回事，凌远这人向来说话算数，以他和明楼之间的感情，难保他不会真的做出这事。
平安首先就不依了，正要劝解一二，就见明楼摇摇头，带着笑容握住他家小远的手，继续哄道：“好好好，咱们小远说的话，我明楼不敢不从，不过这样的话，我不希望以后在听到了，听话，小远，别再任性了。”
凌远闻言冷哼一声，然后亲昵的将头埋入明楼的怀抱里，感受着那熟悉又温暖的心跳声，身子还有点微颤，明楼也紧紧的抱住他，背着他的眼眸中终于现出了第一抹揪心的痛楚和担忧。
这样的小远，让他如何能放得下心啊···
明楼并没有醒太久，过了半个多小时又陷入了昏睡中，只是那手始终握住他最爱的人那双手，仿佛这温暖能使他睡得更安稳些，平静又微弱的呼吸声，在凌远的耳中渐渐响了起来。
这回，说什么，凌远也不敢再离开明楼半步了，哪怕就这样趴在他的床头，哪怕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苍白的睡颜，凌远也能得到片刻的心安。
他再也不想失去明楼了！任是谁劝解着，都无法将他拉开，累了就趴在床头睡会儿，醒了就定定的看着明楼，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明楼也未醒来，凌远也没真正的合上眼。
就是一般人这样死撑着也扛不住，更别说是身子一向比较弱的凌远了，脸色愈加苍白，竟与明楼相差无几，面上也有层层的冷汗渗出，可就是强撑着不发出一声呻吟，一看就知道是胃病复发了，在忍着痛呢。
凌夜和明暖也请假过来了，看到这样的父亲和爹爹，心里都酸楚备至，凌夜还好点，他性子随明楼沉稳冷静，还能上前安慰他爹爹几句，可明暖年纪小不过十六岁又是个女孩子，早就忍不住小声的哭泣起来，泪眼朦胧的忒让人心疼，哪里还有平常明家女霸王的风范，被明朗带着去病房外，好好的哄着劝着，才让小姑娘停止住了哭。
正当明暖也想进去劝劝自家爹爹的时候，走廊里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就见到三个熟悉的人影奔了过来，是明镜王天风和王行一三人。
这下小姑娘眼泪又跟开了闸似得刹不住了，直接跑过去拥入明镜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姑姑，为什么会这样？爸昨天早上还好好的，我们还看着他跟爹爹两个人腻歪，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爹爹也是，从昨天到现在就守在那里，一直不肯去休息饭也不肯吃，胃疼的缩在那里不肯离开，姑姑，您快去劝他他吧，我怕爹爹会受不了的。姑姑，您快去劝劝他吧。”
明镜眼中闪过一道心疼，面上满是担忧和心疼，虽年近古稀夹着隐隐华发，却不丝毫不影响她眼底那份未褪去的精明和清澄。
看着怀里哭泣的小侄女，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轻轻拍拍她的小肩膀，连哄带劝的说道：“乖，暖暖别哭，你先和行一哥哥回家，准备一些住院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医院这边的事有姑姑姑父叔叔们在，不要担心。”
又看了看明朗有点苍白的脸色，心里更是一阵心痛，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轻柔的对他说道：“小朗你和暖暖都回去，准备这些东西，也休息休息一下，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身体都要保重好，还有念念和小夜也是，都回去休息，看看这满眼的红圈，真是让姑姑心疼。”
说罢不等明朗反对，就对身旁的行一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带他们回去，看看有哪些需要准备的，帮着点，医院里有爸妈在别担心，你的任务就是看着这几个小的，别再出什么事了。”
“恩，好的。”
王行一年纪与平安相仿，冷峻斯文，目光如海般深邃，眼底也藏不住的担忧和紧张，他也很担心伯伯们，可是他妈妈说的对，现在他最重要的还是安抚住这几个小点的弟弟妹妹，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想罢，温柔的拉过明暖的手，哄着她又拉着明朗，三人一前一后的回明家去了。
病房内，凌夜仍在苦苦劝着自家爹爹去歇息，可凌远仿佛听不进话般任是他怎么的劝说也不肯挪位一下，眼看疼的嘴唇发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凌夜眼中难得的呈现出惊慌出来，又害怕，偏这时候大哥又在手术室忙活，念念哥也在公安局处理最后的事还没赶过来，这唯二能劝的住凌远的人都不在，二叔的话他爹爹又听不进去，更别说谭叔叔他们了，难怪凌夜会慌乱起来。
就在这时，又嘎吱一声打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明诚几人一见是明镜，心中都不禁的放松了一口气，忙说道：“大姐，您回来了，您快帮忙劝劝小远哥，我们谁劝他都不听。现在大哥这样，他不能再出任何事了。您帮忙劝劝，也许只有您的话，他还能在听上几分。”
明镜点点头，目光微转，先看了一眼病床上苍白虚弱的亲弟弟，眼中的眼泪差点没控制住落了下来，强忍了忍，这才将目光放在了趴在床边的凌远身上，她一贯疼爱的小远身上。
此时的凌远手紧紧的摁住胃部，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儿再痛，整个身子仿佛要撕裂开，一阵阵痉挛将他的心撕裂，痛不欲生，可愣是不发出一声呻吟，颤抖的身子，任是谁看了都心疼不已，更别提是明镜了。
明镜上前，半蹲下来，温暖的手安抚在凌远的身上，像以前明楼哄人般哄着这让人心疼的孩子，声音轻柔带着抚慰人心，道：“小远，听大姐的话，回家休息休息，你太累了，这样子会承受不住的，你难道要让明楼看到这样的你吗？你难道要让小夜陪着这样的你，也苦苦的撑着吗，累着了孩子会伤了明楼的心的，听话，哪怕不回家休息你也给我到旁边的病房睡会，这里有我们，你不要太担心。”
在听到明镜的声音的一刹那，凌远有了些许的动容，尤其是听到她提到明楼的名字，心里就颤了下，抬起头，看着明镜弱弱的叫了一声：“大姐···”
目光中少有的害怕和疼痛，看得明镜更加的怜爱和心疼，见他有点松口了，忙使了个眼色给凌夜，凌夜见状也忙顺势扶起自家爹爹，搀着他，这一动凌远疼的更厉害了，整个身子都躬起来，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抑制不住的痛呼声总算是发了出来。
“呃··”摁住胃部的手更加深陷进去，瞧得明镜都有点害怕了，忙扶住他的另一边，一起将人搀到隔壁病房，看着那人一到床上，立马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一阵阵呻吟在病房内传了开来。
听得凌夜眼眶一红，也想落泪了，明镜瞧见忙哄道：“乖，小夜，你在这里好好的陪着你爹爹，守着他，那边有我们，别太担心了，你也在这好好的休息会，别哭了，乖孩子。”
“恩恩，姑姑，您说我爸会好起来吗？”凌夜果然不愧深具明楼风范，不过十九岁的年龄，眼中就有了有别于同龄人的沉稳和早熟，清透的眸子看着明镜，仿佛要望穿人心般，明镜心中一暖，摸摸他的手，欣慰的哄道：“小夜乖，姑姑相信你爸会好起来的，咱们都不能放弃。你呢就在这里好好照顾你爹爹，有什么事就去隔壁找姑姑。”
“恩，好的。”闻言凌夜眼中又泛起一笑，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沉稳，这孩子就是让人如此的放心，懂事的也让人心疼。
明镜再三嘱咐了几句，这才悄悄的关上门离去。床上的那人疼的蜷缩着身子，忍着胃里一波又一波难捱的疼痛，乖巧的凌夜忙为将被子给自家爹爹掖好，然后守在他的身边，他必须要照顾好爹爹，这样他爸爸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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