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公子

独倚危楼

此生自断天休问,独倚危楼。独倚危楼。不信人间别有愁。——辛弃疾·采桑子

1939年的上海,寒蝉凄切,细雨蒙蒙,透着一丝冷意,让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拉紧了衣服的领口,抵御着寒风的侵蚀急匆匆而去。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76号,一男子静静的伫立在那,撑着雨伞,望着不远处那一扇紧闭的铁门。

他好似在笑,却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点点笑意却并不露眼底,神态从容,目光微凝,整个人就好像始终隔着一层纱,让人摸不清探不明。

门就在这时候开了,一个姑娘如同欢快的小鸟般从门内跑出,步履轻快,扑入男子的怀中。那明媚的笑容,仿佛可以洗去世间一切的阴霾,还有那一声“师哥”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欢快与幸福。

她便是汪曼春,令上海市民闻风丧胆及所有敌对势力欲杀之而后快的汪伪特工总部76号情报处处长,而此刻的她,面对着眼前的男人,脸上浮现的却是鲜少流露的娇羞笑容,那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明楼。

雨中的拥抱旋转,让两个人都有种宛若隔世的感觉,明楼眼中的微笑也渐渐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这样的场景,曾在他的脑海中演变了上千回,他也曾无时无刻的不希望这成为现实,他终究是爱过她的,那一段美好的爱情。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往事已不能回首,他明楼也绝不会止步不前,更何况,眼前的人,也早已不是曾经熟悉的那个姑娘,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眼中一声叹息,两抹闲愁,最后化成了汪曼春所熟悉的温暖笑容,明楼掏出手巾,轻轻的为她拭去脸颊上沾到的雨珠,亲昵中不显任何的造作,夸了一句:“长高了。”

“说什么呢,别闹了,我都多大了。”语气中虽透着一丝嗔怒,脸上却泛出一抹羞红,笑靥如花,原来她的师哥还是不曾忘记她的。

“那就是我们太久没有见了。”明楼说道,语气轻柔。

汪曼春甜美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幸福,她不敢置信说道:“你知道吗,在办公室接到你电话,我真吓了一跳,我以为我在做梦呢。”

明楼相信汪曼春说的话,亦相信她脸上的笑容,却也知道这其中掺杂了多少分的“假”,浅笑一声,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我要回来吗?”

“我又不是神仙。”汪曼春答道,然后亲昵的挽住明楼的胳膊,两人在雨中走着,又问道:“师哥,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今天下午。”

“没回家?”

“暂时住酒店,还没有让家里人知道。”明楼一一回答汪曼春的问题,就像曾经那般的亲昵熟络,那笑容让汪曼春有了片刻的恍神,又听他如此说道,不禁起了一丝疑问,问道:“好奇怪的安排,那这么说你一回来就来看我了?”

“当然是。”明楼毫不迟疑的肯定让汪曼春心中更加的高兴,眼中也闪过一道得意之色,她恨不得现在就抱住她的师哥,让他们回到以前,回到那个多少次让她午夜梦回的美好年代。可她的心里却又莫名的胆怯起来,她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怕那段过去会始终的横梗在他俩之间,是一道永不能触碰的鸿沟。

所以她不敢戳破它,最起码她汪曼春现在还没有那个勇气,她只想轻挽着她师哥的手,陪在他的身边,说着话儿,这样就挺好的。

两人一直走着,身后的一辆车紧随其后,就好像故意跟着他们的步伐,缓慢的开着。

“你叔父叫我回来跟着他替新政府效力在经济司任职,我想呢,跟着老师做事毕竟也能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明楼走着,又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她向来不主张明家的子弟去搞政治,尽管她自己知道这政治和经济根本是分不开家的。”

“是啊,像我们这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的人更是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了。”语气虽是平缓,却透着四溢而出的酸溜溜味和一丝怨气,微妙的气氛在两人间满眼开来。

明楼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看着汪曼春眼中渐渐消失的笑意,了然心中,却并未点破它,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汪曼春听罢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知道明楼夹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她并不想为难他,更不想在相见的第一天就彼此弄得不愉快,于是她很乖巧的点头。

明楼见状,又问道:“去年你信上说你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是啊。”

“又无疾而终了?”

一听此话,汪曼春很爽快的回道:“那倒不是,我杀了他。”

回答的很干脆,很理所当然,可明楼却从其中闻到了一股肃杀的血腥味,又见其一脸得意骄傲的样子,心里仿佛被一颗大石头压着,沉甸甸的莫名味道,她终究还是变了。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在说话,汪曼春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丝小小的悔意,她是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明知道是刺激明楼的,想看看她的师哥有什么反应,却又怕不是自己想要的。

好在明楼很快又笑了起来,惯有的云淡风轻,就好似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般,两人又结伴走了一会,气氛又渐渐回暖了,汪曼春依偎在明楼的身旁,面露娇羞,甜甜的问道:“那师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叙旧。”

“去你家里。”明楼干脆答道,可汪曼春听了不乐意了,皱皱眉立马松开了挽着的手,道:“拜托明大教授,你都在国外待了那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守旧。咱能不能不去拜会师长啊,恩?”

明楼瞧着汪曼春一脸的坏笑和不乐意,刮了刮她的小粉鼻,故作严肃的说道:“到家谢师,不能免俗。汪大小姐,请上车吧。”
    话音刚落,身后一直跟着的车也停了下来,一个人走了出来,面若冠玉文质彬彬,温顺中又带着难掩的贵气,非一般人。

见汪曼春走来,立马恭敬的问候道:“汪小姐好。”

汪曼春也灿然一笑,道:“好久不见,阿诚,回头我要是问起师哥在国外的事情,你可不能保密啊!”

“汪小姐开口问的,在下当然是知无不言。”说话间还不忘看一眼他家大哥,坦然而又风趣。

汪曼春一声轻笑,很满意阿诚的回答,扭头看向明楼,笑容灿烂愈加欢喜,明楼只能也回以无奈的一笑,指了指明诚,很头疼的说了一句:“吃里扒外。”
    说完就和汪曼春一同上了车,两人相依,别是亲密,明诚在前面开车,时不时从后视窗的镜头上看后面两人,脸上原本有着的笑容也不知不觉黯淡了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晚上当明楼从汪曼春家中出来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夜风冷冷吹来,让明楼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明诚忙为他披上大衣,正准备扶着他大哥上车,却见明楼不经意间避开了他的手,自顾的朝车内走去,不发一言。

明诚也没在说什么,心里头却始终有着一丝疑问,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近来两个多月大哥对他总是若即若离,有旁人在还好点,一旦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气氛就一下子冷凝了下来。每次想开口问,却又在看到那一双深邃看不到底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而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没办法,明诚只好坐在驾驶座,安静的开着车,从后视镜中悄悄的观察着他大哥,见他好似很疲惫的靠在车座上,微闭着双眼,脸色也有些苍白,这让明诚的心就更加的担忧起来,甚至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而明楼,在明诚悄悄观察他的时候,他其实也一直在观察着阿诚,他确实很累,从汪曼春那里出来后,身体就一直很疲惫,就好似所有的力气被抽空了,最近都是。

可他更担心的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的面对阿诚,那个一直以来当做弟弟般照顾呵护的孩子,他最近一直在有意的疏远着他们间的距离,也不知道那孩子发现了没有?瞧着他一脸懵懂想问却不敢问的样子,明楼的心又无端的心疼起来,也更加的烦恼了。

他是大哥,阿诚是他的二弟,可他们间的关系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那个雪夜,还是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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