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公子

光绪新朝

三 翁同龢

之后几日,北京城又下了几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扰扰给这个京城染上了一层银装。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似乎也预兆着光绪十年将会是一个丰满如意的团年。

  早朝后,户部尚书翁同龢一人独向毓庆宫走去,地面上的雪仍是积蓄浓厚,时不时的传来脚踩在上面的簌簌声,雪后初晴的阳光暖照宫城,映射在三大殿上,更是亮出一道迤逦的雪色银光。

  真是美不胜收。

  景色美,翁同龢的心底更是如抹蜜般甜滋滋的。前些时日,皇上御体违和,已经断了好几日课程。如今雪后霁风日丽,皇上也终于康复归来,这怎令他不感到高兴。

  身为两朝帝师,他真的很为有皇上这样的学生的而感到骄傲,不仅因为他是皇帝,更因为他是一个难得的勤学上进热情纯善的少年。他很是欣慰,想起之前的同治爷,不由的感到叹惋。同是道光爷的一脉子孙,怎性情如此的差异大呢。

  想着想着,便已至毓庆宫。毓庆宫是圣祖爷康熙帝为了教育皇太子胤礽而专门修葺的宫殿。一砖一瓦,一木一桌,无一不金碧辉煌,期间更是为了眷顾太子年幼的性情而簇成的宛若迷宫般趣味的宫殿。这在紫禁城里独一无二,深刻的反映出了一位英明帝王下的那一颗慈父之心。

  只可惜,换来的结局却是皇太子废而立,立而废,终被废失去了那原本属于他的皇权帝位,父子关系更是如履薄冰,渐至崩溃!走在这毓庆宫外,似乎仍能置身于当年九王夺嫡的刀光剑影之中,真实的感受到那暗潮汹涌,冷酷无情的皇室漩涡中。

  翁同龢走了进去,一眼就就看见了端坐案前的少年皇帝,眼神不觉柔和了许多,不再是人前严肃自律的尚书大人。

  “臣翁同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朗声向皇上请安,在不经意间让光绪突然回转心神,吓了一跳。淡淡的看向跪在下面的男子,良久宛然一笑,脑中残存着些许原主人的记忆,他才记起这人是自己如今的老师,两朝帝师翁同龢。

  往日里相处的记忆,也渐渐的浮上脑海,当年那幼小的孩童初入毓庆宫,在这人的悉心教育下逐渐长成了如今这知书达礼,好学上进的少年。不能不说是眼前这人的功劳,况且脑海里也明确的表示,此人是个好人,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臣。

  想罢,光绪便离座,温声说道:“朕已大安,师傅无需多礼。”随即亲自扶起眼前的男子,吩咐侍立从旁的淮吉“淮吉,奉茶。”

  “遮。”淮吉应声离去,只余下师生两人,静静的注视着。

  在翁同龢的心中,心情异常激动非常,这虽然不是皇上第一次体恤下臣,但是他却是第一次从眼前年少的君主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往日的异样光芒,如果之前的皇上是如柔和春风般的平易近人,那如今萦绕在身上的却是那一种如太阳般绚烂夺目,并且不怒自威,浑然天成的王者气质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这才是一代英明君主,不世出的帝王所拥有的强大气场,之前皇上缺失的那份威慑力终于如愿的降临了,这难道就是大病过后的吉兆吗!现在圣上拥有如此殊荣,自然是大清之福,天下子民之福!

  最后翁同龢实在忍不住,又一次的跪倒在光绪的脚下,由衷的道:“皇上圣体大安,定是天之庇佑。老臣实在是感激涕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见了,心中很是满意,对于忠义之臣,必须恩威并用,在笼络人心的同时,也必须威慑其心,使之不能有异心,从而忠心于皇帝一人。这就是他康熙临朝六十一年所积累的帝王经验。

  如今的年代,已非往日任何朝代可比,实乃千百年之未有的大变革时期,无论如何,首先要抓住一些忠义之心,这样才可以打胜下面所有的战争。

  待翁同龢入座后,光绪才轻笑离身,又端坐于案前,淮吉立在殿外,静室请寥,檀香萦绕,淡淡的温香让人的心也不由的放宽松了下来。

  良久翁同龢才听见一抹幽深的问话:“师傅如何看待废太子胤礽?”

  “这···这···”翁同龢陡然抬头,怔怔的看着皇上,眼神却异常的紧张和纳闷,半响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这能如何说,废太子胤礽,前朝秘闻,无论好与怀,私下聊聊即可,可放在堂上尤其是皇上面前,这让他如何说是好?

  光绪看着下面惊疑的臣子,很是明白的理解他心,于是淡淡安慰道:“朕并无他意,只是想听实话。师傅不必拘束。”

  “胤礽,圣祖爷之次子,天资聪颖,幼封皇太子,是我朝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的皇太子···”翁同龢看着皇帝那清朗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心中总算是平定了不少,才缓缓道来:“之后废而立立而废最终无缘帝位,臣不敢揣摩圣祖之意,但是却为废太子感到不平。”

  “哦,是吗?说说。”挑起凤眉,染起一抹幽深,眸子不禁收紧。

  “是。”翁同龢继续道:“太子之位的废立之争,并非人之罪,实乃决断之失。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源于太子之位的过早确立,让皇太子成为众矢之的,众皇子角逐争锋,才导致了圣祖爷晚年的夺嫡血斗。这···”正当翁同龢想接着说下去时,却突然发现皇上脸色铁青,满目苍然还夹杂着一股与年龄不符合的悲戚之感,他一下子失去重力的跪在地上,忙谢罪道:“臣罪无可恕,妄议圣祖,皇上恕罪!”

  翁同龢平生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惊惧,内心将自己骂了个底朝天,头也不敢再望圣上,一副大祸临头的惶惶然。

  就在这时,却听见光绪淡然一笑,继而又再次扶起自己,迎向那一双眼睛,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清澈纯善,放佛之前的阴霾不存在般。

  “师傅无须多礼,朕既然已经说过让你实话实话,自然不会降罪于卿。不过朕也累了,师傅先行回去,明日再开学。”说罢离身走向内殿,只余下呆愣的翁同龢,和一句清朗的声音:“淮吉,送大人出去。”

  随后翁同龢满心惶然的离开毓庆宫,抬头望向朗朗的明日:皇上方才到底所为何意呢?为何竟让人如此的陌生且胆怯?这真的就是之前相处十四载的皇帝吗?

  而光绪则静静的在窗口注视着翁同龢离去的背影,一改平日的稳定和决绝,遣开淮吉后,又一人独独的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毓庆宫。

  这儿,曾是他凝聚全部心血所造成的宫殿,只为给那唯一宠爱的儿子保成一个温暖开心的家。

  可这样一个自己半辈子所钟爱的孩子,最后却竟成那样的不可饶恕,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错吗?放佛忆起一废时那孩子眼中满天的绝望和不置信还有之后种种忤逆的痴狂和放荡!难道真的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吗!保成,你的心底可也是这样的埋怨皇阿玛吗?

  这一刻,光绪的心中满是与保成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在芳儿临终前给与她的誓言,也想起了那孩子在雨中最后爱恨相容的目光。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彻底的失去了那个孩子。

  眼底一抹清泪滑下,从未有过的软弱在这无人之时终于流了出来,心底放佛也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稚嫩的柔音:圣祖爷,胤礽不会怪你的。你永远都是他最可爱最爱的皇阿玛。

  这···这是你吗?载··载湉?

  是的,载湉将这大清江山拜托给您了。载湉相信您,一直都相信你,相信胤礽也是那样从未埋怨过您的。

  光绪(康熙)听罢,悠然一笑,蓦然回首,又恢复了原来温润如玉又不怒自威的神色,心底暗暗道:谢谢你,载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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