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公子

独倚危楼

二十

翌日清晨,明楼在迷迷糊糊中醒来,脑袋仍有些昏沉,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正在抚摸着,给他拭汗给他掖好被子,那温暖让明楼一时有些贪恋,就仿佛忆起了母亲,宛若一梦中,让他想睁开眼却又不舍得睁开眼。

最后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温柔的浅笑,目光中流露出鲜少的疼惜与宠溺,那不同寻常的爱护与再明显不过的关心,将明楼所剩无几的睡意登时打散的无隐无踪。

这,这个人是他大姐吗???

明楼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上大姐那热情的有点过度的面容,他有点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大姐,你怎么在这?你····”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见明镜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微瞪的目光直盯着他,嗔怒道:“我能干嘛,我还不是在等着你醒来。明楼,你现在身子不同寻常,该多休息,我怕我要不在这,你准又得偷溜起来去上那不三不四的班。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休息,知道吗?现在时间还早,你在多睡儿,我在这守着你。”省的你再偷溜走,真是没有一点身为孕夫的自觉。

明镜嗔怒的骂着,又见明楼那一副被鬼惊吓了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出来,偏这时候她还不得不做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尽量温柔的在劝道:“阿诚那儿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让他去给你请假。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给我休息,待会儿我让阿香给你端鸽子汤,今早刚炖的,非常大补。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给明楼掖好被子,手还忍不住探了探他的额头,眉间点点忧愁,继而又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退烧了,你说你那日怎么就一味的逞强不告诉我你身体不适呢,我难道是外人吗?从今儿起,我必须给你约法三章,你给我听清楚了。第一····”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楼随手塞过来的点心给堵住了嘴,听他说道:“大姐,您也饿了,你放心,我不会跑的,你先去吃早饭吧。”

再不出去,他明楼所剩的三魂六魄怕都要被她给吓没了。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明镜的面说,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真的不该将孩子的事抖露出来。这下好了,大姐这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难道····

明楼一副认真乖乖的巴不得她早点出去的模样引得明镜心里偷笑了一回,也不戳穿他那撇脚的谎言,神清气爽的起身,整理衣裳,然后一步三回首的翩翩然离去。

被这一幕刺激到的又何止是明楼,在门口一直目视着这一切的明诚,微张着嘴一副在状况外的模样呆懵呆懵的看着屋子里的人,满脑子的问号。要不是顾忌着大哥的面子,他真的很想问一声:大姐,那是怎么了?转性了?真是奇怪····

最后没办法,明楼硬是被明镜强制性的在家押了三天才肯放人。

那日,风清云朗,明楼终于端坐在办公室内,正襟危坐,处理着手头的积压的公务,脑海中偶想起这几日“憋屈”的生活,很是无奈却又偷偷幸福着。

正在这时,一声门响,只见阿诚进来俯身说道:“大哥,今天早上最新截获的特高科密电。”

语速低沉稳重,明楼抬头,听着他接下来的话:“波兰之鹰即将到港。”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惊雷般击起心中一阵涟漪,眼中却又毫无意外的神色,他腾地的站起,目视着阿诚,冷冽的道出了一个名字:“长谷川刚。”

“对。”明诚点头,继续说道:“这个长谷川刚是日本议会成员,曾今以武官的身份被派驻波兰使馆,所以日本军方称之为波兰之鹰。”

“我听说此人曾参加过对华的细菌战,现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作战部任职,他来做什么?”

冷声的问道,目光却随之转向窗外,平静无波却又暗潮汹涌,即使不问阿诚,他也知道那人的来意,眼中的杀气更甚。

果然听见阿诚说道:“此次他是作为日本天皇的特使,从香港启程来上海视察上海驻军的情况。”

明楼点头,看着窗外,目光幽冷无情,转瞬间划过一道厉色,继而看向明诚,直接说道:“做了他!”

简而精炼的三个字,那样的果决霸气,不带一丝的迟疑,却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让明诚了然于心,当即毛遂自荐道:“我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明楼说道:“不,这次我要小题大做。”

明楼的目光平静无波,看着他,从那一抹深意中明诚猜出了他的意思,问道:“您的意思是····”

“给毒蜂发报:波兰之鹰到港,执行狙杀任务。”话音顿了顿,眼神中似乎有着一丝不忍和纠葛,可他仍是掷地有声的说道:“让明台去。”

即使心中再怎么的痛苦和千般的不忍,明楼也不得不说出了这话,做出了这个决定。

毕竟对象是个日方敌人,又有着自己的严密保护,无论是从心理还是从决断上,明台或许更易下手也更加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借此将明台重新带回自己的身边,哪怕日后依旧在刀尖上行走,在自己的身边,他也总归是安心些。

只是,他没想到将明台送上战场开这第一枪的人,竟会是他自己!他最害怕却不得不面对的一幕,终是到了。大姐要是知道了,该是如何的····

后面的明楼不敢想象,现阶段也不容许他有丝毫的退缩,他只能一步步的将明台送到那条路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扫清前方的障碍,保证明台的安全。好让自己在未来面对大姐爆发的怒火时,会有片刻的安心,会对得起明家的列祖列宗。

眼中隐忍的眸光闪烁,紧蹙的眉心衬着下方的面容更加的苍白,还有那隐隐微颤的双肩,都让明诚的心蓦地一疼,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大哥心中的苦楚,和那每下达一份犹如千斤重却又不得不下达的决定,都让大哥的心痛如刀割,他又何尝不是。

他又何尝希望一次次眼睁睁的看着明台踏上那黑暗中去,可没办法,纵使心中再如何的不舍与痛苦,他也不得不看着明台走下去。他能做的,就是保护明台的安全,尽一切能力的保护他的周全,哪怕倾尽自己的生命。

可他更心疼的却是那下达命令的人,他知道大哥心中所承受的折磨与痛苦,比任何人都要重,却又要伪装的比任何人都坚强。

可没有人是永远坚强的,这样的大哥让他更加的心疼,让他不由自主的上前,将那在窗前久久不语压抑着内心痛楚与不舍的人拥入怀中,温暖的怀抱让明楼的身形微颤,可此刻,他却没有推开那双怀抱,那份温暖,令他沉沦,让他贪恋不舍不想离开,

两人相依,给着彼此最温暖的的支持和勇气,明诚只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大哥身后最坚强的后盾,保护着他,让他不多的脆弱和柔情能在自己的面前展露,能成为他心中最温暖的的存在,护他一世的周全。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宛若江枫的渔火穿过朱户照进新政府办公厅,明楼倦怠的强撑着身子,仍想处理着案台上源源不断的文件,半响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那一直酸痛的腰,难得惬意的倚靠着,目光随之慵懒的探向那还未见隆起的肚子,轻抚着他,好笑的骂道:“要不是你这小东西害的,我何至于这么累。等你出来,一定好好收拾你。”

顿了顿,目光闪烁了下,带着一抹笑意和难得的温柔,又嗔怒道:“还有你那爹,一并处罚!看你们还乖不乖,真是气死我了。哼···”

当明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一副二大爷模样,慵懒华贵的倚靠在那,嘴角上扬,眉目含情,带着一抹狐狸般的微笑不知在说着什么话但一定不是好话的明楼时,顿时愣住了。

这样的大哥,明快清丽,气定神闲,带着多少年未曾有的温柔笑容,就像个孩子般不含一丝的忧郁与沉重,这样的大哥,他只在小时候见过。眼中仿佛又忆起了初进明家时,大哥也曾这般温柔风趣的逗弄着自己,教自己识文断字,会在噩梦中抱着自己入睡,那般美好的时光,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不复返了。

他有多久没有再见到大哥这样的笑容了····

明诚的呆愣和眼中所含着怀念与向往,那火一般的目光终于将明楼注意到了,第一反应就是收回了自己的手,端正坐姿,尴尬的一笑,见那仍陷在幻想中不可自拔的某人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该回神了,阿诚。”

被这一语打断了神思的明诚终于回过神了,看着明楼,眼里有着太多的疑问,可对着那一双清明的双眸,他还是忍住了心中所想,笑的说道:“大哥,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吧。您要再不回去,大姐可是会直接冲到办公室亲自将您带回家。”

一想到方才接到的那三个仿若夺命电话,那笑里藏刀的河东狮吼,明诚就忍不住偷笑,又见自家大哥脸上那变幻莫测的表情,更觉好笑,末了还不忘好心的加上一句:“这话可是大姐亲口说的,我也没办法。”

“······”

被那藏不住的偷笑刺激的明楼,登时怒上心头想发作,却在对上那无辜的弯弯眉眼时,硬是按压了下来,有苦难言!愤恨的起身,一双虎目狠狠的瞪向那仍止不住偷笑的某人,旋即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余下的明诚又是乐呵呵的一笑,难得愉快的跟在明楼的身后,好似一切烦心的事都没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他想守护的人,带着他回家。

岁月静好,有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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