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公子

独倚危楼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而内心的痛苦更使人备受煎熬,明楼一直坐立不安,来回的走动,最后颓然的跌坐在办公桌前,眼底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痛苦阴霾,却又透着一丝渺茫的希冀。

或许在他的心底,也希望着这次营救计划能成功,希望着明台能走出那死亡之笼,可如果失败了呢?那后果,明楼不愿想,也不敢再想下去,那疯子是怎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心里愈加焦躁不安,面上就越不表露出来,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明楼才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阿诚回来了。

立即起身看着他,那双清透如水的眸子里尚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忙问道:“怎么样?”

明诚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用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面闪着歉意的光,他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道:“营救行动没成功,不过王天风也不知道是谁去救的明台。”

闻言,明楼点头,他好似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心里总算是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或许对明台而言是目前最好的结果,可为什么他的心仍是这般的痛呢?

他相信阿诚的能力,相信他的计划定是万无一失,也绝对不相信以那疯子的智慧会看不出来是谁派人去救的明台!可结果呢,计划失败了,唯一的原因明楼敢断言就是出现在明台的身上!

那孩子,或许是被他们束缚的太久了,竟会迫不及待的想钻出来展翅翱翔哦,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会是怎样的一副九死一生危险的境地!!

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迈出了这一步,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明台,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明楼的心很沉重,脸色也愈发的苍白,撑着桌子坐下,被久未有过的无力感重重的压着,眼神微颤,久久的才吐出一句:“王天风说的对,我们都能死,为什么我的兄弟不能死。”

语气很是平静,内心却压着万顷汹涌的波涛。是啊,自抗战以来,战火纷飞枪林弹雨,有多少家庭的无辜孩子都被填了进来,又有谁的父母舍得将孩子送上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死路。可眼下,国难当头,但凡是有良知有血型的中国人,谁会偏安一隅苟且偷生!他、阿诚还有数不清的千万同胞,他们不都是这样吗?

国之不存,何以为家!他又岂能左右明台的心,明台能选择为国出力,他应该高兴,不是吗?

一旁的明诚看着明台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听着他那样的话,更有些不解,唤道:“大哥···”

明楼沉沉的说道:“已经上了路,就不能在回头了。”

一听到这话,明诚惊了,心里着急忙问道:“不救了?”

“一次失败,王天风就已经有了防备,再去就是送死。你难道真以为他会猜不到是谁去救得明台吗?我比你更了解他。”

明楼冷静的说道,看着明诚一脸的惶然担忧紧张的神情,他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却也只能说道:“接下来明台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了,还有···”

话锋一转面色一沉,看着明诚,目光凌厉道:“作为你的上级,我必须警告你!如果以后你再敢背着我私自行动,我立即解除你的一切职务,听明白了吗?”

语气是县少流露出的严肃,他至今都仍心有余悸。阿诚的这次计划有多危险,他比谁都清楚!万一中途出了差错,赔上的就不仅仅是明台和他们小组的性命,更将阿诚自己暴露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他只怕自己到时候会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去送死,却毫无挽救的能力!

那才是他明楼最怕的!!

事已至此明诚还能在说什么,祸是他闯出来的,他的心里充满了自责,深恨不已,他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站起来,态度良好,很诚恳的回道:“明白。”

“做人做事,大局为重,小聪明救不了你。我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知道了吗?!”

“知道了。”

明诚低垂的头,眼里惊慌未去,半响又问道:“要不要马上恢复他们军校和总部的通讯?”

“通讯干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上午八点。”

明楼听罢,一声冷哼,眼中锐利再现,直接说道:“那就晚上八点再回复,我要让王天风知道,我人不在重庆一样可以控制他的通讯设备。我虽然放弃了营救,但不等于不给他颜色看!你去吧。”

“恩,是。”

明诚应声而去,临走前看了一眼他大哥,那过分苍白的脸色,怎能叫他不担心。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大哥放宽心,决不能在给他添麻烦了!

 

夜晚下的重庆军校内,异常的寂静,悄无声息的就仿佛将白天一切的争斗吵闹都藏于无形中。

办公室内,王天风拿着手上的册子一边看着,一边看向郭骑云问道:“通讯几点钟中断的?”

“早上八点。”

“晚上八点恢复通讯,毒蛇这口咬的挺狠啊。”一声冷哼,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好似想起了什么,颇有些玩味,指着一边的沙发让郭骑云坐下,然后又自古看着手上的册子。

郭骑云则面带着踌躇,有点迟疑的问道:“要不要安排人盯着明台?”

王天风头也不抬,直接回到:“不用。”

“不用?那您不怕他哪天又来这么一回。”有时候他是真不知道自家处长是怎么想的,对明台那欲擒故纵严苛又纵容的态度就不说了,碰上这事,竟不当一回事的草草带过。疯子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揣摩的。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念叨着,对上王天风那双又冷又毒的眼睛,只能端着无辜的姿态,只见他家处长冷冷的看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以为明台今天逃不走吗?”

郭骑云一愣,又听到王天风继续说道:“不是,他是不想逃。能走,却不走,那边也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应该,不会再派人来了。”

简明扼要,胸有成竹的道出了明台的心,也表露了自己与明楼那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世界上,能琢磨透那条毒蛇的,怕天底下也只有他王天风了!哼,想跟他斗,还嫩了点!

却不料郭骑云十分不合时宜的冒出一句:“您当初把他弟弟带回军校,就应该想到了这后果。”

“什么后果?后果就是我会让他度日如年!”脸色微沉,脑海中仿佛想起了那位恨的牙痒痒却又鞭长莫及的“毒蛇”,那模样还真有趣,不觉一笑,又问道:“他有回话吗?”

“有。”说这话时郭骑云语气明显迟疑了一下,又看着自家处长那阴沉的不得了的眸子,没法只好怯怯的说道:“他,向您全家问好。”

谁不知道他王天风两袖清风,孑然一身,家人早在战火中死去,所剩下的唯一一个还有些念想的人,却不知道他现今如何了?

想起那个人时,一贯以自以为是眼高于顶著称的疯子王天风,此刻的眼中,也闪现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怅然和一丝怀念。毒蛇这话,问得可真毒。

这一瞬间的柔情,让郭骑云捕捉到了,他心里一阵诧异,相当的惊奇!是谁竟会在他们处长兼他叔叔的心中留下这样的好印象?

不等他多想,就听到一声命令:“给总部打个电话。”

“您要告他一状?”郭骑云不解问道。

“局长最讨厌部下告状,我会打个电话夸夸他,夸他亲自把弟弟送到我这来。”说罢竟轻轻一笑,透着阴凉的风,意犹未尽的说道:“跟我斗——”

话未尽,却已让郭骑云明白其中的意思,了然于心,对于自家处长阴暗的心思,他还是莫问太多为好。

 

另一边,同一片夜空下的上海,却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虽已至深夜,却依旧热闹非凡,处处都透着迷人的沪上风情。

酒店内,明诚静悄悄的立在明楼的卧房门边,手上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鱼片粥,门虚掩着,他心里却七上八下,想进去却又不敢冒然的进去,生怕再惹得大哥生气。

明台的事本就让大哥惶惶不安忧心不已,自己又自作主张私自行动,行动成功了还好,可偏偏行动还失败了,明台依旧深陷在地狱当中。

想及此,明诚就没脸在进去,大哥应该还在生气吧?他是不是不想再见自己了?也对,自己犯下了那样的错,生气是应该的,他自己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做事就从不三思而后行!还有大哥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苍白!?他有哪里不舒服?是被自己气到了吗?

一连窜的问号,让明诚的脸色一会白一会儿青,心里更是担心的不得了,偏始终不敢推开那扇门,愣愣的看着,委屈又害怕。

这个时候的明诚,哪还有往日八面玲珑精明能干的样子,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犯了错误的乖学生,一个劲的在自责不已钻着牛角尖儿。

正当他呆楞间就听到一声温和中难掩疲惫的声音:“阿诚,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我今天可没有了力气跟你争吵。”

声音中果然透着虚软无力,却又让明诚心中纠结得大石头落了地,眼含着欣喜推开了那门。

然后就看到他大哥一脸疲惫的靠在床上,面色很是苍白,好在那一双眼睛依旧闪着精明的光,颇具神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让明诚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又想到自己干的蠢事,脸上已带上了七分得歉意,壮着胆子走到床前,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明楼的眼睛,轻轻的叫了一声:“大哥~”

这不叫还好一叫就让明楼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尤其是看到那低眉顺眼带着几分软弱的样子,他有那么吓人吗!看得就让他生气,一声冷笑,语气中也带了几分生硬道:“叫我大哥是吧,叫我大哥还不敢抬头看我,难道我的脸有那么吓人吗?”

一听到这话,明诚仓皇的抬头,脸一白眼眶微红,急忙解释道:“不,不是的,大哥的脸很好看。是,是我不对··”结结巴巴的说着,眼神躲闪,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敢将视线正视着明楼的眼睛,说出了一直想说出的话,“大哥,对不起。”

听到这话时,明楼心中才算是舒了口气,又觉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改掉这紧张起来就支支吾吾的臭毛病!还偏爱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看得他怪心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有多苛待他一样。

“错在哪里?”明楼问道。

明诚这下学乖了,立马回道:“我不怪背着您私自决定,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将明台陷到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大哥,对不起。”

“哼,对不起,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明楼放缓了语气,看着眼前这个弟弟,看着那一双不解的漂亮眸子,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心里始终装着一块疙瘩,不把它早点揭开,迟早会越滚越大酿成大事。

“在你的心中,可能觉得大哥大姐很偏心,觉得大家更看重明台一些,觉得与明台相比,你自己的性命微乎其微,所以你做出了那个计划。可我想说的是,阿诚,在大姐和我心里,你和明台一样重要。我恼怒的不是你背着我私自做决定,而是你完全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此事一旦揭发,你知道你将面临的是怎样危险的局面吗!你难道就真的舍得让我让大姐伤心!难道你真的以为牺牲掉自己的生命,换取明台的生机,我们会很高兴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明楼的话说的很温柔,带了些宠溺,可最后一句却让明诚感到一阵阵悲凉,他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一直来纠结的问题,或许在大哥他们心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们用自己的爱心全力的包容着自己和明台,可自己为什么要去怀疑它呢?一味的贬低自己,难道不是对他们这种爱的玷污吗?

明诚先是低着头,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眼中欲喷涌而出的泪珠落下,努力的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再抬头时,眼中已恢复了往日明楼所熟悉的明净透亮,坚定而聪慧,看着明楼,明诚再一次慎重的说道:“大哥,对不起。”

两次的对不起,却让明楼从中听到了其中不同的味道,正如他所想,心里总算是彻底宽慰了。他家阿诚,到底是聪明的孩子。

“好,下不为例。”

明诚心中连绵的坏心情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了,眼里已带上了几分笑容,带着讨好和卖乖,将手上的鱼片粥献宝似的递给明楼,笑道:“大哥,您晚饭还没吃呢,这是我刚做好的鱼片粥,趁热喝吧,很好喝的···”

闪闪发亮的大眸子就这样盯着明楼,让他心蓦地愉悦起来,不过面对着那碗粥,他确实是没有那个胃口在喝下去了,不过又看到那无辜讨喜又献殷勤的某人,明楼还是于心不忍的接过了鱼片粥,拿起勺子,小口的喝了起来。

喝的很慢,不过好在都喝完了,脸色也不像方才那般苍白,明诚稍稍宽了心,可仍是担心的说道:“大哥,你最近吃的很少,精神也不好,是不是病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下,好吗?”

就算明诚不说,明楼也发现了最近时日来自己身体种种不对劲的迹象。

精神不好,身心俱疲,又没胃口,本以为是旅途得劳顿让自己累到了,可从法国回来都近一个月了,非但没好还愈发得严重。甚至这几日腹部还时不时传来隐隐的疼痛,这都让他的心生气了不安,也满腹疑虑。

不过他不想让阿诚担心,见着那满怀担忧的眸子,心一软,安慰起了他:“我没事,你放心。”

可他的话非但没让明诚安心,反倒勾起了明诚的火气,双眼一瞪毫不客气的骂道:“没事!?没事你下午能疼成那样,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哥,讳疾忌医是不对的!你要是不去,我立马去跟大姐说!”

最后几句竟然带上了威胁,竟然还搬上了大姐!这臭小子,他是有多想气死我啊!!

明楼很头疼,想开口大骂他一顿,却又在对上那双虎虎生威毫不退让带着杀气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最后很无奈的说道:“好,好,听你的,不过得过两天。这总可以吧?”

明诚听了,心里虽说仍是不满,不过能让他大哥退到这一步,也真的很不容易。这胖子有多怕见医生,他比谁都清楚!!

“好吧。”明诚答应着,脸上带着笑,是那种明楼很熟悉的狐狸般的微笑,一般只在他家阿诚算计人的时候出现。

而且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这让明楼一愣,心里更是打起了小鼓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回房去睡吧,我没事了。”

“大哥~~”只听得明诚甜甜的叫了一声,眼里带着光,狡黠的光,十分自然的坐在床上,同一时间明楼立马将身子往后缩了一步,话里难得带上了几分紧张,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做什么?”

明诚一笑,笑的更加灿烂,很乖巧的说道:“大哥病了,我得陪着大哥睡,不然我不放心。”

“你!!”明楼气结,头一时疼的更厉害,吼道:“谁,谁病了!阿诚,给我回自己的房间去,别逼着我发火,你再敢···”

话还没说完,又见明诚那一双突然间变得水汪汪的大眸子,可怜又委屈的看着他,楚楚动人让人于心不忍,于是明楼接下来的怒斥很没志气的被截断了,非常无奈的躺下来,侧着身子,就是不肯在看一眼那讨厌的明诚。

他记得他们家阿诚,小时候明明可爱的很,聪明又懂事,下雨打雷天,时常抱着一个枕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而他也每次都没忍住的把他抱进了自己的被窝,哄着他睡觉,感受着那份依恋,那份温暖。

那时候的阿诚,明明那么可爱,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楼想不通,他也不想在想了,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明诚也灿然一笑,关上灯,然后堂而皇之的躺在空着的位置,就像小时候那般,依偎在大哥的身旁,感受着那份温暖,在黑暗中望着那高大伟岸的背影,那曾把自己整片黑暗世界都点亮了的大哥。

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一夜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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