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公子

独倚危楼

十六

明镜瞄了一眼明楼,一声冷哼,丝毫不理会自家亲弟那明显带着卖乖的示好,目光转向了周围的一圈,怒色深沉,带着嘲讽与鄙意,傲然挺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无人敢与之争锋。

明镜的到来让搅乱了原本平静的会场,更打乱了汪芙蕖接下来的一系列救市计划,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可他在明镜的面前,却莫名的低了一分底气,压低着声音,还算和气的说道:“大侄女啊,火气别这么旺嘛,毕竟时过境迁了,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嘛。来,请坐。”

说着就要招呼明镜坐下,眼神还不忘看向明楼,让他帮着劝点,他本是想打破这僵局让气氛有缓和的余地,可他的话却分毫没能降下明镜的怒火,反倒让她眼中的怒意更甚。

明镜走上前,冷然一笑,温和如风却不见一丝温度,郎朗说道:“汪董事长···”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又闪过一道讽意,笑道:“不对,新任南京政府财政司汪副司长,我是专程过来向您请安的。”

笑容得体,却让听得人心中没有一丝暖意,更让汪芙蕖尴尬的笑意中多了一份不解,忙意思的答道:“啊,不敢当,不敢当···”

话还没说道,就听到那铿锵有力的声音继续说道:“顺带跟你说一声,您不要三天两头的叫人拿着企划书合作书来敲我的门。您可别忘了,我父亲死的时候留有家训,我明家三世不与你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还有,您可以无视从前的罪恶,这件事您忘了,我可没有忘!!”

明镜的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的落进汪芙蕖的耳中,就如同一道巴掌狠狠的甩在了他脸上,更让他完全接不上一句话,脸色灰白,怒色上升,却又压制着自己,面对明镜,眼前这个可以说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姑娘,心中竟起了一丝怯意。

他早就该知道,明家的这一对姐弟,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汪曼春也紧抿着唇,目露凶光,又似十分厌恶的看着明镜,却又碍于明楼的在场,极力压抑着内心升腾的怨气!!

明楼适时的插进一句,似要劝解,才刚叫了一声“大姐”,就被明镜一声断喝给吓住了,“不准打断我的话!!!”

目光瞪得明楼登时心里一阵寒气升起,忙收声心安理得的退回了原地,明镜见状冷笑一声,又转过身,回看左右一圈的人,眼神中代合挑衅更有着警告,道:“我提醒你们一句,千万别再打我们明家人的主意。我明镜十七岁接管明家,多少次死里求生活过来的,我什么都不怕!!你们南京政府随随便便就给我扣上一顶帽子,说我是什么红色资本家···”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峻的脸上挂起了一抹淡淡微笑,却如笑里藏着刀光,强大的气场,竟逼得全场堪称纵横政商两界的大官们鸦雀无声。

“好啊!想整垮我吞掉明家家业,你们拿证据出来,别竟玩些跳梁小丑一样的把戏!!!!!”

       话音方落,明镜就从挎包中拿出一样东西,啪的一声掷在茶几上,竟是两颗子弹!语气张狂而嘲讽,丝毫不留情面,一番话更是说得正气凛然,让所有人的脸色青白交加,更是在一众怒向的人群中,翩然的回转身,似要离去。

脚步在明楼的身旁停了上来,不怒反笑,更带着一抹让明楼看了心里只打小鼓的“温柔”,听到他的大姐问道:“你回上海多久了?”

声音堪称温柔,让明楼听得一愣,微笑的回道:“一个多··”

月字还未说出口,就感受到脸庞一阵风般吹过,狠狠的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了自己的脸上,身子一阵虚晃差点摔倒,心底却是连连的苦笑。

这巴掌挨得丝毫不冤,他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大姐的怒火会这么的大,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明楼留下,他俩还真是亲姐弟。

想着脸上竟带着一抹难以发觉的微笑,掩盖住了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好不容易才稳定了身子。眼角的余光觑见了阿诚那紧张担忧欲上前扶他的举动,忙一眼神瞪过去,意思不言而喻。

只是他还没说什么话,就听见旁边一人突的立起,为他打抱不平质问道:“你凭什么打人!!”

汪曼春原本就是一肚子不怒火不知如何才能发泄出来,这下看见明镜竟敢当着众人面打他的耳光,是可忍孰不可忍,新仇旧恨毫不掩饰的一起爆发了出来,狠狠的怒视明镜似要将她吞噬入腹。

“我在管教自己的亲弟弟碍着你汪大小姐什么事了,你是我们明家的什么人啊?”明镜冷漠的回头,看向汪曼春,眼中不含一丝情感,就像看着一个毫无生命力的死物,她明镜生平最恨的女人!

“您要管教您的亲弟弟,您回家管教去!你跑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是想借着我师哥打我叔父的脸,可是您别忘了,今天是我汪家请客不是你明家做东!”

汪曼春毫不客气的怼道,振振有声,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楼的眼神也看向了汪曼春,带着些警示,可汪曼春丝毫不在意,更不会想到自己的话其实也是在间接的再打她叔父的脸,汪芙蕖的脸色顿时乌云密布,青筋直跳。

而明镜却更是甚表认同的微微一笑,这话十分的称她的心,冷冷的笑道,“汪小姐,承教了。我是要回家去管教他的,谢谢你的提醒。”

冷瞥了眼汪曼春,又看向明楼瞧着那讨好乖巧的笑容,心中的怒火更是压不住,不过她还是很大度温柔的冷冷说道:“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回去,明天早上就不用再姓明了,你改姓汪吧。”

“·····”明楼无辜的看着他的好大姐,眼里带了点小委屈,不过在他大姐的面前,他还是眼神微敛,低垂着头,很乖巧恭敬的答道:“明楼不敢。”

“那就好。”看着明楼这老老实实的认错态度,明镜心中很满意,撒了一番火,心中已渐至平静了,最后微微看了一眼明楼,转身就想离去。

可步子还没动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声:“师哥,你不能回去。”

汪曼春叫道,可她的话听在明楼的心里,就像是丢了一个大石头,掀起了一阵大波浪,非常嫌弃又窝火无奈的瞪向汪曼春,那个没怎么张脑子的丫头,没瞧见他大姐都快回去了吗!这下好了吧····

就连明诚听了,也忍不住在心中为汪曼春摸了一把同情泪,真是自取其辱,怪不得谁!唉····

果然,明镜回头,看着汪曼春那一双含着紧张关切和藏不住的爱意紧紧看着明楼的目光时,那目光让明镜心中本渐已平静的怒火又腾地冒了起来,面色愈加冷凝,目若寒光,毫不留情的冷冷说道:“汪小姐,我想给你一个忠告!过去的事你还是忘了好,你只不过是我们家明楼翻过的一本书罢了。当然,也许他兴趣来了,可能还会重新翻上一遍,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明镜还活着,你这本书,永远也落不到他的床头!!!”

一字一句就像是从阴司传来的话般,落到汪曼春的耳中,让她心中最后的一根弦登时崩断,眼中压抑着盈盈秋水却愣是不让它落下来,一时激愤之下将一直以来隐藏在心中最迫切的恨意发泄了出来,咬牙切齿道:“您可别把话说绝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

“汪曼春!”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楼一声怒喝还有那眼中少见的肃杀之色生生止住了汪曼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明镜听了倒是微微一笑,很明了的一针见血说道:“你终于把话说明白了呵···”信步走到汪曼春面前,眼中陡然抬高:“我也告诉你汪曼春,我明镜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明楼能让你活得过明天吗?我们家明楼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知弟莫若姐,明镜清楚的知道明楼的底线在哪,汪曼春既然敢当着自己的面仍向明楼余情未了,那她不妨将她那不切实际的梦彻底的打碎,让她认清楚点现实!明汪两家,血海深仇,永不能忘!!!

明镜的话说的很明白,是警告,是威胁,偏偏她说的还是汪曼春不可反驳的事实!对!她说的对!她汪曼春能杀掉一切挡在她和明楼前面的人,却唯独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竟毫无办法!!这····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汪曼春眼中的泪水在明镜毫不客气的逼视下,更在那一番让她感到极度屈辱却毫无办法无法翻身的冷血话中,悄然的滑落,却强自撑着最后一抹故作的镇定,微红着双眼,怒瞪着明镜,盈盈泪光闪烁,让人我见犹怜。

可明镜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对此,她的心中没有一丝的怜惜之色,她若不是汪家的姑娘,她又何至于做得如此绝情!这一切都是命数!

偏这时候汪芙蕖实在看不下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侄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是何必嘛。”

脸上已无半分的笑容,额上的青筋直跳似在宣泄心中不平静的怒火,却见明镜一声冷笑,眼中带着几分冷意,颇为好笑的阴阳顿挫道:“哎呀,汪叔父,这是您的侄女在开口咒人,她在这里自取其辱,都是拜你们汪家长辈所赐,我对你们汪家的家教实在不敢恭维!”

末了还不忘脸上又浮现了那得体又端庄的笑容,凉凉的说道:“哦,对不起,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告辞了。”

语毕毫不理会身后一众怼的敢怒不敢言的达官贵人,翩然的转身,看都不看明楼一下潇洒的离去,明楼忙使了个眼色给阿诚,阿诚会意忙上前,殷勤的叫道:“大姐···”

不叫还好,一叫,明镜又怒转头瞪向明诚,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是真听明楼的话!!!”

阿诚被骂的一脸莫名,又小委屈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然后认命的跟在明镜身后,忙冲上去安抚着他那难哄的大姐。

做个仆人,真是难啊·····

阿诚一出去,明楼掩下身上的不适,一转身,立马恢复他那云淡风轻的微笑,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般,脸上不失歉意的解释道:“诸位,抱歉,真是抱歉。明楼回沪因公务缠身没有来得及回家向家姐禀报,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场风波。再加上家姐向来脾气火爆让大家见笑了,请坐,请坐。”

一旁的汪芙蕖也立时堆起了笑,跟着打圆场说道:“诸位坐坐坐,明家这个大小姐啊,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得理不饶人,大家可千万别见怪啊。只是难为了,我这个得意门生啊····”

汪芙蕖这么的说着,明楼也走到了一旁一直不吭声的汪曼春身边,看着那脸上泪痕未消楚楚动人的模样,神情中更带着不难掩饰委屈愤怒和一丝哀怨,垂下的眼眸愣是不看向明楼,一看就是余怒未消的痕迹。

明楼眼神一动,似有着不忍,将这匹难驯服的小野马牵到了一旁,从口袋中掏出一方手巾,轻轻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半叹息一声,无奈的哄道:“曼春,好了别哭了,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会慢慢跟大姐讲道理。”

语气温柔深情款款,更藏着令汪曼春心动的恋爱与歉意,诉说着他的无奈,汪曼春心中不忍,抬起头,仍是委屈的看向明楼,嘴上却说道:“你快回家去吧,省的她再数落你。”

     即使她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不希望她最爱的人在受到任何的伤害了。明镜有多不近人情,她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一切,她迟早有一天,要她血债血偿!!!!

     可下一秒,她却听到明楼说道:“即便大姐这么说了,现在我还是不能回家去。”似是看出了汪曼春眼中的不解,又说道:“等下我要给你和梁处长开个会。”

汪曼春问道:“什么会?”

“现在局势已经这样了,我又接了特务委员会副主任这个差事,总得把你们这两位76号的得力干将叫在一起谈一次吧。”

明楼的脸上带着汪曼春看不懂的高深莫测的笑容,另一边,明诚也开车驶向了另一处——梁仲春家,礼貌周到又不失风度的将他接到了新政府办公厅。

一直到了月上柳梢,灯火阑珊染满沪市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明楼两人才从办公厅出来,踏了回程的车。

车内,明楼难掩疲惫,将整个身子都倚靠在车座上,脸色已是苍白中透着一抹异样的红色,就连脑袋动一动也引来一片闷疼眩晕,种种的不适在这一刻席卷开来,让他真想一辈子就这样靠在车上,懒的在动一下。

目光略微的涣散,又带着一分迷离,他并没有看向坐在前方的阿诚,将视线望向了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异常安静沉闷的气氛又一次的在车内弥漫开来,纵使阿诚心中再多的担忧与紧张,又加上昨天的事,他嘴唇嗫嚅了半响,终是没说一句话,最后也一声不吭的将车平稳的开回了明家,那熟悉的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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