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公子

独倚危楼

夜已深沉,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和树枝的摇摆声,四周一片寂静。原本喧闹的人也都早已进入到梦想,而明楼却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他的眼前仿佛笼罩着一片厚厚的黑雾,晦暗幽深,渐渐吞噬着他,以至于他根本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在现实中!

头也一直不间断的疼,侵蚀着他那所剩不多的理智,好不容易能睡着了,却又被一阵涌上心头的恶心感扰乱了心弦。

紧皱着眉头,捂住嘴,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踉踉跄跄的跑到舆洗室,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呕吐声。

哪怕知道这是怀孕过程中一道必经的程序,可明楼的心中到现在仍无法坦然的接受它,面对这一切!他,竟然真的怀孕了?

头疼欲裂,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让他顿感森森寒意,可胃里不舒服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无底洞,不停的抽动折磨着他。吐到最后,就只剩下胃液了,可还是止不住的干呕,身子不停的颤抖,真让他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究竟这样的痛苦,还要持续多久才能结束?

直到身子稍微平静些了,明楼艰难的抬起头,用手努力的撑着洗手台,然后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眶泛红,有着厚重黑眼圈,还有眼底残存着的泪水,苍白的就仿若是行将就木的濒死之人。这人,真的是自己吗?

明楼心中茫然,旋即又自嘲一笑,没想到他明楼也有今天。目光又随之望向腹部,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了上去,依旧平坦,就如同从前那般。可明楼却知道,一切都变了,这里面已多出了一个小生命。

这孩子,还真是会挑时候来,直接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这肯定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然,既来之则安之,他明楼也认了,暗叹一声,又笑了笑,带着一丝柔和与温情。

他用清水梳洗了自己,整理了一下精神,瞬间又恢复了从容淡定的模样,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回到我是,穿好衣服,冷静泰然的走了出来。

一打开门,就看到他家阿诚衣冠楚楚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见到自己出来,满心的欢喜却又透着紧张,不时拿着胆怯的目光偷瞄他,唯唯诺诺的叫了他一声:“大哥···”

这幅受气包小媳妇的模样让明楼看的又好笑又无奈,他明楼就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他确实很生气,气到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他的地步,可这臭小子怎么能随时摆出这么一副无辜又可怜的表情,偏又长了那么一副纯良无害的脸,这不是逼着他火气无处发泄吗!?

有时候,明楼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善良了,尤其是对自己的家人,他是不是有点宽容过头了,不然明台阿诚他们怎么会一个个的都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完全不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还有着一个无时无刻不由着他们性子来的大姐!

看来他真的得找个机会重整一下家风,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的算!!!

明楼这么想着,脸上挂着一抹苦笑,又见明诚仍跟一个木头桩子样竖在那里一动不动,心头一阵无名火起,立马沉下脸,双目怒瞪过去,斥道:“还愣着做什么,不准备去上班吗?!”

不过他的这一顿没来由的冷怒非但不使明诚生气,反倒让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还能骂他,这就说明大哥已经不生他气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明诚心中一阵窃喜,不过瞧着明楼那依旧苍白的脸色,又忍不住心疼甚至是莫名的担忧起来。虽然苏医生再三的保证大哥身体没什么事,多注意休息就可,可他心里仍有着一丝忐忑不安。

看来从今天开始,他得多多注意起大哥的身体,一定要照顾好他。

下一秒,明诚立刻麻溜的上前,亲昵的挽住他的手,面露担忧,关切的说道:“大哥,您身体好些了吗?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我扶着您下去吧。”

看着那一双盛满了担忧心疼的眸子,明楼微微一笑,嘴上不说心中却很是受用,暗骂了他一句虚头巴脑没大没小,就由着他的扶持去楼下。

餐桌上,一碗白粥,一杯牛奶,配着几碟小菜,明诚殷勤的将明楼送到位子上,将这些东西放至他的面前,温暖的笑容似冬日暖阳般照进明楼的心中。

他自己也端着碗坐到对面扒起了饭,时不时用眼睛偷瞄着明楼,被发现了又立马低下头,一贯的温顺谦恭,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

明楼又是一声叹息,在瞧着一桌子的早饭,却犯起了难。胃里有些难受,脸色又白了几分,双眉微蹙,端起的碗又放了下来。

明诚心一紧,紧张的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好吃吗?你昨晚都没吃什么东西,早饭可得多吃点,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

“没事。”明楼答道,看着明诚眼中那含着担忧紧张的目光,心里一暖,又端起了碗小口的喝起了粥。

明诚心里这才稍微放心了,又多夹了些菜到他碗里,其中含着一块酸梅,明楼一吃,脸色微变,酸的他牙都快掉了,不过味道倒还行。

看着那小小的东西,不禁问道:“这是?”

明诚抬眼一看,直接答道:“酸梅啊。”

“酸梅?”

明诚听出了其中的疑问,眨了眨眼,回道:“恩!苏医生说了,这段时间大哥你应该会喜欢吃它的,给了我一罐。大哥,您觉得好吃吗?”

“……”一听到这话,明楼端着碗的手顿了顿,面色阴晴不定,低垂着头,似是在压制着什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明楼还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那他就真是白活了!

再一想到将自己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如无事人般向他问出这话!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不等明诚反应过来,一道怒目狠狠的瞪了过去,愤然起身,径直离开。

可怜的明诚被他大哥这顿莫名其妙的怒火弄得目瞪口呆心茫然,无辜又委屈,十分的不解。他大哥这又是怎么了?自己应该没惹他不高兴啊?怎么会变得这么难伺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有谁能告诉他!

眼睛看着那碟罪魁祸首酸莓干,脑中突然想起了昨天苏医生把它塞到自己怀里时流露出的那欲说还休想说又没说还一脸同情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奇怪····

饭是不能再吃了,明诚不舍的放下自己还没吃完的碗,紧随着明楼的身影奔去。心里一个劲的念叨道:大哥最重要!以后得陪着千万分的小心了,他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一路上,明楼都阴沉着一张脸,看着窗外不发一语,而明诚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往枪口上撞了,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瞄着他大哥的身影,满脑子都是疑问。

气氛一时紧张尴尬,却又没人打破这僵局,一直到了汪伪政府总部,两人又同时恢复到了人前最常有的状态。

汪伪政府总部,早被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各个都恨不得先声夺人采到上海最新的头条新闻。两辆车先后而至,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都是身着黑衣的保镖,行动迅速的将所有记者拦到楼前,空出地方,让第二辆车停了下来。

车子方停下,所有的记者,围着车,欣喜若狂,喧哗不断。明诚忙下车,侍立在车前,打开车门,明楼下车。

看着左右记者,明楼挥手示意,笑容大方稳重不失礼节,登时,青烟频闪,有记者不停的发问。

“请问明先生,上海的金融行业,什么时候能恢复元气?”

“明先生,对上海经济发展有什么展望呢?”

“明先生,明先生,上海经济是否会崩溃呢?”

“明先生,明先生····”

面对一个个层出不穷的问题,明诚一边寸步不离的护住明楼,一边回头,从容淡定的回答者记者一个个问题:“你们问的实际问题由来已久,不是我们经济司的现行决策。”

这这一语落下,后头就有记者问道:“那经济司的决策是什么?”

“无可奉告。”

“明先生,明先生··”

“明先生···”

见明诚一心护着明楼,毫无理会他们的意思,立马就有记者发难问道:“明先生,您难道希望明天所有的报纸经济版头条都是无可奉告吗?”

此话一出,明诚身子顿了顿,回转身,目光灼灼的环顾所有记者,清冷决绝的声音落在所有记者心中:“你是干记者的,如果你认为无可奉告可以成为新闻头条,你照登好了不用通知我,我不关心。”

说罢,径直转身离去,态度不卑不亢,冷静超然丝毫不拖泥带水,只剩下身后一群愤愤不平却毫无办法的记者们。

明楼听了,忍不住一笑,显然对明诚的回答相当满意。

而就在不远处的二楼窗户边,一人临窗而立,此人正是南田洋子。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带了些许赞许探究还有些许异样的光芒,对身后人说道:“阿诚还真是个人物。”

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来到楼下,远远的就看到了明楼迎面而来,不禁一笑,说道:“明长官,早。”

明楼亦礼貌一笑,回道:“南田科长早,您怎么到这来了。”

“我过来拿上海航运报告。”

“拿到了吗?”

“拿到了,谢谢。”指了指手上的文件回道,又见明楼脸色略显苍白的样子,看来传闻是真的,不禁担忧的问道:“明长官,身体可好?”

“谢谢南田科长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明楼笑着说道,见南田洋子仍未有走的意向,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明天在周公馆有一个政府高层会议,明长官去吗?”

明楼为难的想了想,很无奈的说道:“我这一大摊子事,这样吧,我争取赶过去。”

“好,明天见。”南田洋子听了,礼貌的一笑,对这个答案她并不意外,而且她知道明楼是一定会去的,这就够了。

她看着明楼两人离去,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明楼进办公室,最后将目光落至到明诚的身上,看着他关门的瞬间,四目相视,眼含着深意,微笑点头以示好意,似乎想从他那一双平静似水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异样,看到一点自己想要的答案。

旋即转身,笑容乍去,对身后一直跟随着的下属高木说道:“高木,我听到过一句中国谚语:要知山中事,须问打柴人。”

“科长的意思是,这个阿诚可以为我们所用吗?”

“我们不仅要知道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情报,也要收集这里的情报。上海市远东最大的情报交易所,我们不能输给任何一方。”

意思不言而喻,明楼既是新政府高层官员,想要知道这里的所有情报,没有谁比他身边的那个阿诚更适合下手的人了。

她相信,就是再强的铜墙铁壁,她也有信心摧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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