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别离（八）
番外篇——别离（八）
凌夜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爹爹和二哥，看着他们终于和好在一起，心里异常的高兴，表面上却不表露半分，就这样看着，看着。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礼盒，等明朗起来了，他才走了过去，带了点腼腆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凌远，乖巧的说道：“爹爹，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祝您生日快乐。”
眼里满满的笑容和孺慕之情，让凌远看的心一下子温柔了许多，和明朗明暖起来，他的小夜子才是真正贴心温暖的小棉袄，自小就乖巧懂事，从没让他操过一份心，性子也冷静沉着，心思慎密，眼里永远都是一汪如湖水般深邃清澈无波无痕，让人猜不透，却又时时对着家人露出他偶有的童真和柔软，真是让人疼的不行。
按照大姐的话来说，凌夜是最像他们明家的孩子，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做事游刃有余，让人看不清猜不透，在生意场上准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深具她明家风范。
凌远接过礼盒，在孩子火热的希冀目光下，打开了它，里面是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还扣着一个小锁，打开，随即一声音乐响起，悠长古雅，透着岁月的沉淀，然后在这音乐声中一对端坐在沙发上的精致泥雕小人缓缓上升。
那是两个男小人，鬓发微白面露微笑，彼此依偎着，一人腿上搁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另一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姿态甚是慵懒闲散却有带着藏不住的宠溺和爱护。不必说，那两人自是明楼和凌远，虽是泥人儿，神态间却惟妙惟肖仿若真人，更让人感受到了那两人间浓浓的亲密无间的爱情。
它的上面还有着一个微型屏幕，上面放着的竟是明楼和凌远这么多年来点点滴滴的相伴画面，是他们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合照，看着他们，凌远就仿佛回到了初识的岁月，想起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初醒的眼里带着让人安定笑容的明楼，想起了那个拿着保温瓶在普外办公室偷听里面谈话见自己来第一次泛起结巴的明楼，想起了那个在自己最困难无助不被理解的时候给自己关怀陪着自己的明楼，还有他们之间的那一次，那一次争吵那一次逃避那一次之后的慢慢结合慢慢相伴，是他陪着自己走出了那段最黑暗的过去，还有支撑着他度过了飓风。婚后的生活，正如他们所期盼的那样，点点滴滴中都透着甜蜜，他这一生都是幸福安逸的，对自己的人生相当满意，而这一切都是明楼给他的！
里面还有一本相册，凌远拿起它，微微颤动的指尖触摸着那一张张熟悉的画面，就仿佛人生在自己眼前一一重现般，眼中的泪一颗颗的滴落了下来，那是感动的，更是对他最爱的人即将离去的不舍和眷恋，他这一生因明楼而精彩，因明楼而美满幸福，可带给他这一切的人，却要永远的离开自己了。
看着看着，凌远还有除明楼外的众人眼皮子都抽了抽了，一脸的黑线，因为上面除了一部分稍显正常甜蜜的合照外，更多的是凌远的私人照，而且绝大部分都是睡着了的，美人醉卧，睡颜柔和又带了点清华妩媚，偏本人还不自知，睡得甚是安稳自在。还有一张张某人厚脸皮偷吻睡美人的自拍照，明摆着就是趁他不注意偷拍的！
凌远的手抖了抖，怒色上升，要是放在平日，他肯定是一巴掌招呼过去，但是现在，凌远淡淡的一眼凉飕飕得望过去，就见明楼很理亏的别着头，不敢朝他这边看一眼！！
天知道他为了拍这些照，是冒着多大的风险！要不是凌夜那小子过来找自己讨照片，要不是他要走了，他才不舍得贡献出去！他家小远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许久明楼才尴尬的回过头，一脸无奈讨好的看着散发冷气的爱人，眼底满满的柔情，习惯性的哄道：“好好好，小远别生气了，怪我怪我不该偷拍你，可这还不是因为我爱你！谁让你每次睡得那么快，想说话都说不着，你别生气了，好吗？”
“哼！”凌远听罢，扭头哼道，眼里却多了一份别扭的傲娇和不舍的泪水，其他的几个人更是无语有羡慕的看着凌远，又看看明楼，实在说不出一个字。真是不晓得怎样说明楼才好！！
“······”
偏有不怕死的某人冲了上来，亲昵的挽住凌远的手，坐在他身旁撒娇道：“爹爹，您看大哥送的礼物那么的有意义，二哥的又那样的有诚意，三哥的又这样好，那我和念念哥送的就真有点登不上台面了，您可别嫌弃哦。”
一边说着一边向自家端着笑腼腆又害羞的念念哥笑了笑，下一秒，一个大纸盒子就递了上来，指着它笑道：“您看，里面有两件衣服，一件是您亲闺女去商场给您买的，另一件是念念哥亲手给你织的毛衣呢，礼轻情意重，您老一定要经常穿上哦，成天穿那些黑白配，多没趣呀，白瞎了您这美丽的容貌，您说对不对？”
凌远听了，很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家闺女，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一点都不淑女，真是气死他了！还是他们家小夜子和念念乖，抬眼看向纪念，温柔又宠溺，比亲闺女还亲，笑道：“谢谢念念，你们的礼物我都很喜欢，还有小夜，谢谢你们。”
凌夜纪念腼腆一笑，明暖很不高兴的撇撇嘴，手却依旧挽着她亲爹爹，仰起头眼睛瞄向了另一外父亲，笑道：“爸，该您了，您送咱爹爹什么礼物呢？”
眼里闪着灵动和狡黠，联想到以往她爸送的那些礼物，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啊！
他们就怎么也想不到，她家高冷强势什么都不在意的爹爹怎么会爱上那个厚脸皮起来有点无耻搞笑的父亲呢！！！对此他们还向三牛伯伯李睿伯伯姑姑叔叔们询问了一番，换来的却是无奈又叹息的一笑。
只能说各人有个人的福，王八看绿豆，越看越中眼，怎么分都分不开！从小到大他们就被那撒狗粮撒的亮瞎了眼，真是羡慕又妒忌啊！
明楼闻言，嘚瑟一笑又骄傲的看向他家小远，眼里万年不变的宠溺和温柔，亲昵的抓过他的手旁若无人的摸了起来，然后一抬眼又看向一旁的明诚，眼里含着的情谊，自是不说明诚也明白，当即转身离去。
须臾，人又回来了，手上却多出了一副不知道是什么被布蒙住的大框架，看得人忒是新奇，就连明诚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充满疑惑的看向他家大哥。
明楼呵呵一笑，抚摸着他家小远的手，目光温暖又含着千万种的情，要是可以他是真恨不得当众亲吻一下他的小远，可惜呀，有心却无那个力。
不过明楼还是温柔的浅笑着，看着爱人眼中的疑惑，柔声的笑道：“知道你好奇，那我就让你看看吧，小远，这个礼物怕是我这辈子最后能送给你的了，它凝聚着我的一片心意，凝聚着我这大半辈子爱你的情。我走后，你见了它，就像见到了我。小远，别难过，也别悲伤，它会代替我守护在你身边的。知道了吗？”
伸手擦了擦凌远不知不觉又掉落的那一滴珍贵的泪珠，明楼真是不舍和心疼啊，却毫无办法，看了一眼明诚，旋即，画布就被拿了下来。
那竟是一幅画着凌远的大型油画，一个午后的暖阳下，凌远提着洒水壶正在给院里的花浇水，神情是难得的温婉淡雅，整个人都泛着一种柔光，更让人注目倾羡的却是那眼里饱含着浓浓的划不来的幸福和安宁，那光芒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竟是一幅画！
要么说是那画上的人好看，还是画画的人技艺高，很明显所以人都被惊住了，而凌远俨然也不知道这是何时画下的，一脸惊喜的瞪着明楼，又是这人不经他同意找人偷画的！！真是气死他了！心里也幸福的不得了。
明楼更是骄傲，内心嘚瑟的不停，看着凌远眼里流出的那幸福感还有一丝凉意，明楼很是高兴！有一种人，是属于越老越有魅力的那一种，说的就是他家小远！人家越老越跟糟老头一样，可他的小远，岁月不仅没能将他蹉跎到老，更为他增添了一分柔和的美，增了一分清贵，真是越老越妖孽！让他爱不释手！！
不等他说话，就见凌远温温柔柔的说道：“你什么时候找人画的？”说完还回握住明楼的手，难得不顾及他人的紧紧的握着他，眼里柔的快化出水了。
明楼心里受宠若惊更加的嘚瑟，精神一下子又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都闪闪发光，他也紧紧的握住爱人的手，一如既往宠溺的说道：“两周前，你休息的那天，我找人到家里为你画的，早就想给你一份大礼了，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别害怕，小远，房里还有一本小画册，上面有你也有我，都是那一天的，你以后要是无聊了可以多看看，小远，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说到最后，明楼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难掩的感叹和哀伤，这大概是明楼第一次在众人的面前流露出如此真实柔弱的一面，听得几个年轻的孩子们眼泪又掉了下来，其他的人也都默默的擦着泪，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只能就这样默默的守候住明楼凌远他们在一起的最后这一丁点时光。
“明楼····”一声轻轻的夹着颤意的声音，眼中却再没了泪水，多了一份柔和和安宁，他轻轻的叫着，明楼轻轻的应着，然后他的身子就被凌远紧紧的抱在一起，听着自己最爱的人在他的耳畔，柔柔的说道：“我爱你。”
这一声我爱你，让明楼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他抱住凌远，抱住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眼里泪珠打着转，也温柔的说道：“凌远，我也爱你。”
“嗯。”
时间在这里短暂的停留了一刻，没有人打扰，都默默的守护着，不知过了多时，才听见明镜轻轻的唤道：“好了，小远明楼，咱们先吃菜吧，不然等会都凉了，还有蛋糕呢，吃完了咱们还要拍照呢。”
这话一落下，几个年轻的小朋友首先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明镜明诚韦三牛等人也都一一坐好，一趟饭下来，气氛温馨而又宁静，虽夹着些许的欢笑声，可更多的确实难以掩藏的悲伤和无奈。
凌远并没有吃多少，明楼也是，所有的人也都吃的索然无味，无比的沉重。饭后，小歇了一会，明楼又迫不及待的将人召集起来，他要在院子里拍全家福，拍所有人的留影，拍他在这个世间最后的美好时光。
很早前的全家福里，是爸妈带着他和姐姐照的，他俩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温馨而幸福；再后来，就是姐姐领着他们三兄弟，在阳台上夕阳下拍的，亦是温馨而柔和，却多了一份凝重，因为没了爸妈；再再后来，阿诚有了媳妇，大姐又嫁了王天风，家里多了两个小孩子，全家福又变成了大姐他们三兄弟还有贵婉王天风，大姐的怀里多了个小丫头，行一立在身旁，气氛更加的温馨又多了一份热闹；最后小远来了，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越来越热闹了，而他也有了自己最爱的人，全家福又变成了好几份，一份是全体的全家福，一份依旧是大姐和他们三兄弟的，最后的那一份成了他明楼和他最爱的小远还有小平安，之后又多了小奶猫，小夜子及暖暖。
明楼他真的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非常的满足，纵有不舍，他也希望今天一定要拍最后一张全家福，他要让他和他家小远所有的亲朋好友兄弟都来一张全家福，他要将自己最后的时光，留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就这样，一趟全家福拍下来，拍到最后都已近黄昏了，共六张，每一张明楼都在其中，最后的最后是他和凌远的合照，他们的手紧紧的握住彼此，眼里纵有着千言万语，换回的都是那一笑，那溢于言表，使人心动的笑。
最后在金色的晚霞中，凌远推着明楼，漫步在熟悉的花园中，这段路，他们走了很多遍，很多很多遍，熟悉到它们的每一个角落都落着两人两人幸福的时光。
多是吃完晚饭后，明楼挽着他家小远的胳膊，陪他消食陪他解闷，或者明楼看着他家小远悠闲自在的提着洒水壶一溜圈的给花园里的花儿浇水，还有就是和他们家小远，在花园里陪着孩子玩耍，更多的时候，则是两人坐在凉亭下，喝着茶看着书睡着觉感受大美好时光。
而今天，则是凌远推着他的明楼，在这花园里缓步走着，眼神越来越柔和，也越来越害怕，他怕他最担心害怕的那一刻终是要来了。
明楼的眼中倒是一贯的柔和和满足，他坐在轮椅上，眼神却飘向了远方，里面多了一份怀念和感伤，他淡淡的说道：“小远，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从未有过的高兴，有你陪伴的每一天，都是令我明楼高兴的幸福的。”
“嗯。”风中飘来了这一声轻轻的回应，落在明楼的耳中，却是那样的柔和，他继续说道：“小远，你知道嘛，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大概就喜欢上了你，你当时的目光是那样的明净清透却又含着一抹深沉和忧郁，我当时就被迷住了，我忍不住想打探你，想知道你的一切，想和你慢慢的熟悉起来。”
“我不止一次的鼓起勇气去找你，可真正对着你又说不出半句话，还忍不住结巴起来，你要相信我，我以前是从不结巴的，我又不是荣石，你要相信我。在后来我知道了你有了妻子，我想放手，可有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还是忍不住的时时关注着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对着一个认识不过数日的人，竟会起那样的心思。”
“后来，你便离婚了，我接到了你的电话，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是那样的高兴，可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却又是那样的震惊和心疼。我抱着你，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抱着你，抱着你到了你家，给你洗脸，然后就那样了。小远，那时候的你，真是太诱人了。”说道这儿，明楼眼底泛起了一抹难掩的兴奋和依恋，“没有谁会在那样的你面前，还能保持着镇定，所以我们两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在之后，我们就吵架了冷战了，我第一次的扔下了你，将你一个人抛弃在那独自承担着痛苦，当知道孩子的那一刻，我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喜悦和震惊，还有自责与悔恨！我恨自己不该那样的对你，我恨自己是那样的混账！我逼着你承认孩子，看到你眼中那漫天的绝望，我的心是那样的痛，我恨自己！我发誓，以后一定要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以后绝不在抛下你！”
“可之后的我又一次的抛下了你，接到陈老师电话的那一刻，我是那样的害怕和恐怕，我怕我会失去你！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你！我怕你一个人在那走不出的黑暗里折磨自己，而我却帮不了你！好在最终我还是找到了你，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
“汪春曼绑架了你，你知道我的心有多害怕吗，自从我跟你在一起了后，我的心就从未停止过害怕，我怕失去你，我怕汪曼春对你不利，我更怕我这辈子会失去你！但我感谢辜星莞，是他又一次让我抓住了你的手，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我感谢他，我会连同他的生命加倍的爱护你宠你宠我们的孩子和念念！”
“飓风那会，小远，你知道我的心在那一刻又是多么的害怕吗！一直在害怕！那一次，我真的，真的差点失去你了！之前我一直总劝着你要坚强要坚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可那一刻，我发现自己竟是那样的软弱和脆弱，我怕你真的走了，你要是真的走了，我真的不敢想象还有没有勇气能活下去！我怕失去你！！”
凌远一直听着，听着明楼诉说着那一段段熟悉的往事，听着听着他眼中的泪就一直未停歇的落了下来，他没有打断明楼，只是那样的听着，心跟着那声音，不停地颤动和害怕。
“到最后，小远，一直以来都是我害怕着你离开我，可最后，却是我害你失去了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明楼眼里多了泪水和不舍，他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甚至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步，他感觉到了那一滴滴眼泪落到自己脖间的那抹沁凉，他就是不回头看也知道他的小远哭了，他真的很想帮他擦拭眼泪安慰他，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也没有时间了，眼前的黑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毕竟，在仅剩的光芒刹那，他忽然间笑了，是那样的满足和幸福，说道：“小远，我不止一次的期盼，如果我能早点遇上你，那该有多好！我要是能遇到十七岁时的你那该多好，多好，小远，我爱你······”
一语落下，之后再也没有了回音，明楼原本放在轮椅上的手也突然间垂落了下来，凌远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崩裂的声音，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紧咬着唇，不敢置信的看着最爱的人，手止不住的颤抖，可他却害怕，害怕到前面来看一眼明楼，看他最爱的人，就那样站着，脸色越来越惨白，手也紧紧的按住心脏处，身子摇摇欲坠，就在倒下的那一刻，被一直在远处察觉到异常的韦三牛紧紧的抱住了，在意识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耳边响起的是韦三牛是大姐他们焦急的呼喊声，还有一片哭声。
明楼走了，就在他生日的这一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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