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别离（中三）
番外篇——别离（中三）
微微转醒的明楼第一反应就是用他那一双依旧深邃清亮的眸子略显吃力的环看一周，却没见到他的小远，眼底闪过一道淡淡的失落和哀伤，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不安：他的小远去哪了？为什么没有看到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开口询问，却提不起任何的力气，浑身沉重仿佛不是自己的，而一直守候在床边的明镜却深知其心的开口说道：“小远很好，在隔壁睡着，有小夜陪着你不要担心。”
说罢，将病床摇高，调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声音特别的温柔却带着些许颤音和沙哑，眼中更是通红一片，盈盈泪光下藏不住的疲惫与悲楚，还有那深深的皱纹，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抚摸着自己弟弟那苍白无力的手，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更落进了明楼的心中。
他的姐姐，从小爱到大敬仰宠溺的亲姐姐，那一贯风姿雅然气场强大的姐姐，现在竟为了他泪满衣襟，却依旧极力维持住自己风度的姐姐，那一滴滴泪，都落进了明楼的心中，他的眼神忽然温柔了很多，也平静了很多。
“姐姐·····”声音仍是虚弱，却带着久违的令明镜所熟悉的她家明楼特有的撒娇声，这让她想起了从前，小时候的明楼常爱惹祸，一犯错就爱躲到自己的面前像这样软软糯糯的叫自己姐姐，让她的心也跟着融化爱的不行，可现在这其中却带了一份让人心碎的歉意和哀伤，“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声音还是那样的好听，却让听的人心神都跟着颤了一下，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那眼眸中浮现出的是至今从未有过的稳定而柔和的光芒，他就好像接受了命运所赐的一切安排，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宁静满足的光，可他现在却要抛下自己和他最爱的小远，离他们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及此，明镜的新更加的酸楚和悲痛，她，她是真的想痛哭一场，从前日到今天，她的心无时不刻不在揪痛着，她的弟弟，她这辈子最爱的亲人，就要离开自己了，可他却吝啬到不敢在他面前流一滴眼泪！因为她是明镜，是明家的大姐，更是明楼的亲姐姐！她必须坚强，她不能哭，更不能软弱！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泪水已将明楼的心都哭疼了，眼泪早就不受控制的流出，取出手帕赶忙擦掉眼泪，然后又看向自己的弟弟，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熟悉的笑容，抚摸着他的手，温柔的说道：“明楼，听姐姐的话，别想那么多好好的休息，你会好起来的，姐姐会一直陪着你，别害怕。”
明镜没敢说很多，她怕自己再说下去，眼泪又要不受控制的宣泄下来了，紧紧地握住明楼的手，不敢松手，心里非常的害怕和担忧。
反倒是明楼，见此竟然还浅浅笑了起来，眼神更加的温柔和宠溺，长姐如母，姐姐在他的心中不仅仅只是一位姐姐，更像是他的母亲，从小到大，他就特别的依恋自己的姐姐，就爱黏在她的身边，躲过父亲一次次的责罚。然后家变后，曾今温柔的姐姐渐渐变得威严冷傲起来，以她单薄的双肩扛起了整个明家，对他更是严苛近乎无情，但是明楼却知道姐姐对他的爱是一分一毫没有减少的，她只是用自己冰冷的外表来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他。
他畏惧这样的姐姐，更心疼这样的姐姐，姐姐为他们三兄弟，牺牲了自己曾经最美好的爱情，好在后来遇到了王天风，这一生才不算虚度。只是自己，又要让她伤心了。
明楼回握住自己姐姐的手，紧紧的握着感受着那温暖的热度，眼睛看着明镜，异常的温柔和安详，说道：“姐，我不害怕，有你在身边，明楼不怕。”
语毕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姐姐，那苍颜白发下是曾熟悉的面容，岁月似乎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从她的身上，明楼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清高冷艳，笑起来眼中却又温柔的腻出水的姐姐，那时候的姐姐有很多的追求者，每次放学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在后头悄悄跟着，要是被他和谭宗明看见，冲上去就是一顿狠揍！敢打他大姐的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姐姐是他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为此，自己还多次闹了个满堂彩回来，被爸妈一顿狠批，心里却乐得不行，因为姐姐会帮他擦药照顾他。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段一场美好值得留恋的岁月啊····
明楼的脸上不觉笑了出来甚是愉悦，明镜瞧见不明就里有点奇怪，起身给他掖好被子，问道：“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
明楼的心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宁静，看着姐姐，眼中的笑容更是灿然带了一点怀念的味道，说道：“姐，我想起了以前，咱爸妈在世的时候，总爱说我，每次惹祸我就爱往你怀里钻，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一辈子都不离开姐姐的怀抱，你可比爸妈好多了。后来你上大学那会，每天都有一些男生跟在你身后，我瞅着可恼火了，我明楼的姐姐岂是他们那些凡夫俗子能肖想的，然后就和谭宗明冲上去狠狠的将他们揍了一顿。哼，你还记得吗？”
明镜闻言轻笑一声，慈爱的抚摸着弟弟的手，笑得说道：“当然记得，那时候的你可皮了，从小就爱闹腾，和小远一样。小时候你有一次把爸爸最珍爱的古董花瓶摔碎了，躲到房间里死活不肯出来，最后还把床单扯破提拉成一根长绳子竟从窗户那边慢慢的爬下来，要不是被我看到，你以为你能安全下来吗？那时候你才多大，我要没记错的话，应该不到十岁吧。真是看电影看多了，好的不学净学那些鬼把戏。”
语气嗔怒却又带了关爱，更有满满的柔情，眼中也浮现出了一抹怀念，一抹怅然，明楼一听到这话，心里笑的更开心了，嘴上却不高兴的说道：“那是谭宗明撺掇我的，他躲他老爸用的就是这招。姐，那时候谢谢你，多亏你帮我在爸面前求情，才免去了一顿鞭子，谢谢你。”
“呵，你那时候还知道怕疼啊，那为什么长大之后反倒那么喜欢偏向虎山行惹来一顿又一顿的马鞭，真是不受教的家伙。”
“明楼知道姐姐不会打疼我，姐姐心疼弟弟，不会舍得下狠手的，我不怕。”明楼很不怕死的亲昵说道，眼里笑的像开出了花，那讨好得意洋洋的表情，让明镜看的更加的辛酸和哀痛，可她的表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故作嗔怒的拍打了一下明楼的手，道：“从小到大就没个正行，也不知道小远看中你哪一点！你这样子，好在没让孩子们瞧见，不然有的你羞！”
“哼，我明楼岂会怕他们。小远和我是情比金坚，我这样子，他早就看多了，爱的不行，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
明楼的精神好了很多，和姐姐在一起，他似乎轻松了很多整个病房内，就只剩下他和姐姐两人，笑声也若有若无的在这传开，最后明楼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窗外和风日历，湛蓝如洗，他像是回忆了什么，对着那天外浮云喃喃的说道：“姐，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这么多年来和小远的点点滴滴，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咱爸妈，我还想起了···曼春····”
那个曾经明媚阳光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在脑中若有若无的虚无中他想起了那个令他爱令他恼的汪曼春，想起了她最后一刻带给自己的震撼和那早就结束的情。
“姐，我这辈子唯二爱过的两个人，一个是小远，一个就是曼春，我是真的爱过她，我们之间曾有着一段很美好的岁月我以为我能和她在一起能和她白头到老，但最后却是我自己亲手毁了她。我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抛弃在上海，让她一步步的走上了那一段路。她说的没错，是我害了她！我有一次偷偷的从法国跑回来，见她远远的看着她，可我没想到她竟变成了那样，一个嗜血的修罗，一个不择手段为虎作伥的刽子手。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心死了，我再也不可能会拥有她了，我痛心，但我不会后悔。”
明镜静静的听着，她并没有打断明楼的话，只是这么的听着，上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她知道明楼也知道，所有的人也都明白，所以她不会打断明楼，只是这样静静的听着。
“后来我遇上了小远，您知道的，姐，我遇上他，我的心是多么的高兴和幸福，他才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最舍不得离开的他，虽然我们之间遭遇了那么多的波折和痛苦，可我陪他到老的心意却从来没有变过！我答应了他，不会抛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独活，可我现在却要食言了，姐，你知道的，小远有多么的脆弱，他的心远不像表面这般的坚强，他有多么的怕失去我，我真的不敢想象我走了后，他会怎样？！孩子们我放心，因为有你有阿诚他们照顾着，可我真的怕小远，怕他会承受不住，我怕他一辈子都无法从这里走出来了····”
说道最后，明楼的眼中也闪动着泪光，他仍旧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明镜见了更加的伤心，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自己的弟弟。明楼说的对，他要是走了，小远会怎样？他们谁都不敢想象，这两天的情形她也都看到了。
以小远的性子，如果明楼真的走了，怕是这辈子真的无法从这里面走出来了····
明镜想着，眼中也笼罩上了厚厚的哀伤和担忧，然后他又听到明楼又说道：“姐，我想回家。”
“回，回家？”明镜不可置信的抬头，满目担忧，说道：“这怎么能行，明楼，你现在身子没好，不能回去，听话。”
“姐，没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说完这句话，明楼又忽然笑了起来，眼神从窗外转向了明镜，带了一丝小孩子的欢喜说道：“过两天就是小远生日了，我不想再在医院住着，姐，您就答应我吧。”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小远生日后，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让小远的生日也过得不舒坦！他想再看一眼他最爱的小远，那爱笑的模样，那傲娇高冷任性的样子，那怎样也看不腻的笑容。
明镜一听到这话，眼泪差点又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刚要说话的时候，门就开了，明楼抬眼看着那，那儿站着的是他最爱的小远，是他日思夜想不敢忘的小远，是他想陪着慢慢到老的小远。
凌远撑着门，身子有点不稳，刚才他们的话他都听到了，都听到了····他推开凌夜的手，慢慢的走到明楼的身边，看着他，却难过的不发一语。
看着苦撑在他身旁的凌远，他最爱的小远，那惨白的面容，哭红了的眼，还有那藏不住的满怀恐惧害怕闪着泪光的眼偏还装着一副坚强的样子，让明楼的心更如刀割般疼痛，却无能为力，想劝着却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他这次，怕是真的要抛下小远了，他要真真走了，他的小远该怎么办呢？他还没走呢，人就这样，他要真走了，他的，他的小远会怎样···
明楼不敢想象，他真的不敢想象，他本以为自己会陪着他的小远慢慢到老，陪着他去环游世界，去法国去西藏，去一切他们想去的地方。可这一切，现在却成了他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才不过二十多年，他们两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为什么老天要这样的对待他们！为什么就不肯多给他一点时间陪着他的小远，陪着他，他怕自己的死，会把他全新呵护好不容易养的健康阳光的小远给毁了，毁了···
明楼半躺在床上，颤抖的手紧紧的握住那一双修长苍白的手，就像之前无数次的爱不释手温柔的抚摸，眼睛看着他最爱的人，爱意浓浓向往常那边哄着他的爱人：“小远，你，你都听到了？那你答应我，带我回家好吗，小远？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我要陪着你，我还给你备了一份大礼物，带我回家，好吗？”
轻轻的哄着，声音虽是虚弱，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凌远原本微低着头，在听到这句话时身子颤了颤，旋即猛地抬眼站起来，看向他使劲的摇头，道：“不！我不要过那生日了！我只要你！明楼，你不能离开我！！”
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紧抿着发白的唇闪着泪光看向明楼，眼里满满的害怕和恐惧还有绝不退缩的坚定，情绪更加的激动，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脸色愈加惨白，还有身子不稳的踉跄了下，被一旁担忧的明镜稳稳的扶住了。
“小远，你，你怎么了？”明镜焦急又害怕的问道，她是真被吓到了，生怕这人在出现任何意外。
可凌远却强忍过这阵眩晕，稳住身子推开身旁明镜的手，眼睛直直的看着明楼，再无半分退缩，撑着身子咬着牙说道：“明楼，你别放弃好吗！我一定，我一定治好你！你别放弃自己好吗！就像当初飓风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样！！明楼，你不要离开我！！”
“小，小远····”这样的凌远，让明楼的心更加的难受和心疼和害怕，这样的小远，让他不如不怕！他怕他所担心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他怕他的小远，真的会撑不下来！！
颤抖着双手，用尽自己全身最大的力，将濒临崩溃的爱人紧紧的搂入怀里，抱着他，等怀里的人渐渐平稳了下来，这才满满的放开他，让他正视着自己的眼睛，最后一次用坚定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小远，看着我，答应我，答应我一定好好的活下去！我已经没多长时间了，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听到了吗！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在天上绝不会安生，你要是敢让我失望，那百年之后，我绝不会见你！！我明楼说话绝对算话！听到了吗！凌远！！”
这是明楼第一次在凌远直言生死，更是第一次在他最爱的人面前说出这样的狠话！凌远的身子在这一语落下后，颤抖的更厉害了，脸色发白，眼中充满了泪水，绝望的不敢置信看着明楼，害怕恐惧还有逃避。
明楼看得更是心疼，可他不能心软，目光锐利直逼凌远，用他最后的力气厉声喝道：“到底听到了没有！凌远，你要是真敢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明楼绝不等你！这辈子下辈子永远跟你不想见！！”
他知道小远最怕失去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比挖了他的心更让他痛苦难受！！可要是不这样做的话，他又怎么能逼得他的小远好好的照顾自己！！这大概，是他能为小远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明镜看到颤颤发抖脸色惨白却又强撑着不哭出来的凌远，心里更加疼惜不忍，忙扶住凌远，嗔怒的瞪向明楼，说道：“明楼，你明知道小远身子不好，怎么能这样逼他呢！你知不知道小远他昨天····”
话还没说道，就看到凌远身子动了动，然后听到他说道：“好，我，我答应你。”声音暗哑，微弱的不仔细听压根就听不到，可这话却让明楼的心霎时安定了下来，他知道他的小远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不会食言，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只是用这样的方法逼着他小远答应下来，实在让明楼于心不忍，痛如刀割，却又毫无办法。
最后紧紧的将受惊害怕的爱人再次拥入怀中，抱着他，拍着他瘦弱的肩膀，还有苍白的白发，眼泪也一颗颗的落了下来，声音却极尽温柔宠溺的哄道：“小远，对不起，我没办法，我真的不想逼你，小远，对不起。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嘛？”
“嗯····”埋在他怀里的凌远，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紧紧地抱住他，哭的肝肠寸断，如杜鹃啼血，诉说着自己无尽的委屈和痛苦，听得明镜也忍不住掩面而泣，凌夜更是受不了的跑到病房外，失声痛哭起来。
最后明楼还不忘继续说上一句：“那也带我回家，好吗？小远，我要陪着你，我不要在离开你了，好吗？”
怀里的人听到这话，哭声顿了顿，然后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好。”
明楼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他紧紧的抱住他的小远，哪怕老天给他们的时间再短，他也要在仅剩的时间里，紧紧的抱住他小远，再也不分开，紧紧的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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